第71章离开
说真的,沈乔其实也没有太多时间管别人在想什么,因为她实在太忙。
和只有她一个人在外头念书的时候不一样,现在住的这个家以后注定不会有太多时间停留,那么很多东西就需要处理。
零零碎碎的那些还好,叫人愁的是缝纫机。
因为买的时候是用来做嫁妆,要按老规矩的话只有落魄人家才打嫁妆的主意,可是放着又怕生锈,毕竟机子一年到头总得踩几次才转得动,而且想着有个大件这么放着,又觉得买回来不用亏得慌,跟这钱被撒海里差不多。
沈乔是思前想后不知道怎么办,最后还是郑重帮忙下的决定。
其实买的时候,他就一直惦记着将来给家里添的全新的,而不是这个人家用过的。
结婚嘛,大家总愿意什么都是新的,郑重觉得这婚她已经是结得亏,说:“以后买新的。”
还得是最贵的蝴蝶牌,虽然要两百多呢。
沈乔想想也有道理,毕竟他们以后不管在哪里定居,这样的东西都是不好带来带去的。
她点头说:“行。”
又说:“那我问问冲婶吧。”
队里买得起的人家也就这么一户,不然就得弄到公社去,路上还要再折腾。
郑重把这些事都交给她处理,只对着地上的箩筐说:“拿到五叔公家吗?”
沈乔装了一筐的东西,多数是锅碗瓢盆,这些放着其实也是不会坏的,不过他们心里都知道,以后即使是回来也不会住太久,还不如送给更需要它们的人。
她道:“对,你小心点别弄碎啊。”
郑重背着筐,手上还有一摞旧书是给黑尾的课本,这孩子九月份就要去上小学。
他走在大队里,目光只盯着眼前的几寸地,冷不丁出现的人影才停住。
郑月香看着这个弟弟,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两个人的排行是上下连着的,曾经比一母同胞的其他人都更加亲密。
正因为这样,所衍生出来的怨好像也更强烈。
郑重没有片刻犹豫,打算逃过她往前走。
不过郑月香就是奔着他来的,开口说:“粽子。”
其实这个小名,还是她叫起来的。
郑重一时恍惚,半晌还是假装没听见,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局面,心里甚至觉得永远不相往来是最好的,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打扰他呢?
郑月香已经有点上火,但还是忍住说:“恭喜你考上大学。”
这句话,郑重最近听得太多,平淡道:“谢谢。”
说完仍旧想走。
郑月香终于没忍住道:“我在跟你说话!”
郑重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自己从家里搬走的那天,姐弟俩之间其实有过短暂的对话。
他那么绝望地看着力证自己才是陈佩要找的“心上人”的二姐,说:“为什么?”
郑月香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粽子,大哥是中专生啊。”
就因为郑俊峰在读中专,就因为他有光明前途,世上种种的不幸都得降临在郑重身上。
即使那在很多人眼里只是件小事,是个可有可无的罪名,于他而言却是来自最亲的人的背叛。
郑重脸色不变说:“我不理你。”
不是小孩子闹别扭的那种气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不想理会。
郑月香片刻怔忪,大概是从小这个弟弟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即使是这么多年没说上过话,她也下意识地觉得他还是那那样。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说:“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
既然日子过得不错,何必再去追究从前的事,人都发达了,宽容一些也是名声。
郑月香想得轻飘飘,完全忘记当年才十二岁的人离家在外遭受到多少。
郑重只觉得荒唐,愤怒再一次袭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这样的情绪,但这会说:“是很好。”
他其实也知道让人难受的方法,说:“我要去上大学,我有光明未来。”
郑月香脸色有些僵硬,想到家里男人就叹口气,寻思明明是念过书的人,怎么比文盲还不如,连着两年都没考上。
她尴尬道:“是啊,所以你看,你的复习材料能不能给你姐夫。”
姐夫?
郑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不能。”
他手上的那些,几乎都是沈乔费心搜罗来的,他可是打算好好放起来,有人出钱买他都没舍得卖,更别提是给刘潘文。
郑月香当然想过他会拒绝,甚至觉得被拒绝是正常的,来之前已经给自己做过好些心理建设。
但人常常把自己想得太大方,她本质上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怒,说:“不要就不要。”
郑重居然有一种快感,但这种斤斤计较有悖于他受到的教育。
他想想还是说:“嗯,你以后也不要再跟我说话。”
大家一辈子不要再纠缠,各过各的日子就很好。
郑月香狠狠瞪他一眼,到底转身就走。
郑重这才松口气,私心里觉得自己还是少遇见这种事的好。
当然,没过几分钟就有叫他更为难的事情。
刘巧妹别看腿脚不便,身手还是灵活的,眼看他送来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乡下哪有什么用不上的,一针一线可都是钱,她哪能收这些。
不过郑重也有可以应对的方法,把筐卸下来撒腿就跑。
刘巧妹哪能敌上他的速度,站在原地跺脚说:“黑尾,你快给你粽子叔送回去。”
黑尾虽然才八岁,不过人情世故上已经很通达,说:“沈姨姨肯定会再送过来的。”
那也不能就这样收下啊,刘巧妹道:“还是我跟你去。”
这种事,叫个孩子也不合适。
黑尾正爱惜地摸着书本,站起来拍拍灰说:“妈,你做点包子吧。”
好端端吃什么包子,又要白面又要肉的,刘巧妹说:“不年不节的。”
黑尾小大人似的叹口气说:“我是说,给我粽子叔他们送过去。”
对对对,是该送点什么做回礼。
刘巧妹回过神来,心想收下也不是不行,她欣慰地摸摸孩子的头。
黑尾别看有时候孩子气得很,这会目光中全是坚毅道:“我也会努力读书的。”
真是有这么个儿子,刘巧妹觉得自己死了都值,手抬起来掩饰地在眼角擦一下没说话。
她是老派人,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贴心话,对着别人还是有几句可以炫耀的,尤其是过几天在沈乔面前。
沈乔本来是跟她推让香喷喷的肉包子,听见这段说:“黑尾是个好孩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又说:“等他识字了,有什么事只管给我们寄信。”
大忙肯定是帮不上,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要照顾的。
刘巧妹倒是应下来,知道以后肯定有需要他们夫妻的地方,毕竟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没有意外。
因此她觉得更要好好维护这段关系,不管是出于感激还是其它的,说道:“我们也没什么值钱的可以给你们,就这几个包子带着路上吃吧。”
粮食就已经是最珍贵的东西,沈乔见推不掉,只得收下来,心里却惦记着回学校以后给她寄点什么。
刘巧妹也在想着她要走的事情,感慨道:“下回回来就得过年了吧?”
这可有点说不好。
虽然住在学校有种种不方便,但可见的回大队麻烦也不少。
沈乔没有正面回应,只道:“到时候再看看吧。”
刘巧妹听这话音,也觉得自己说错话,寻思自己要是郑重的话,估计恨不得离大队十万八千里远。
她道:“其实跑来跑去的也折腾。”
话题转得怪生硬的,沈乔心想这也是个不擅长交际的,怎么能生出黑尾这样的儿子呢,真是怪哉。
她顺着讲些别的,等人走跟郑重说:“黑尾不像她妈。”
确实不像,郑重带出三分忧伤说:“像他爸。”
说起黑尾爸,那就是郑重以前唯一的朋友。
沈乔懊恼地想着自己不该提的,抿着嘴有些不安。
其实已经是好多年的事了,时间却是很大程度能让人忘记一切,
郑重只是感慨于自己终于要离开大队,说:“我答应过他,帮他好好照顾家里。”
那是少年人之间的承诺,他这么些年一直没敢忘。
沈乔当然愿意在能做到的程度上成全他的义气,赶紧说:“我会请大队长帮忙的,以后我们也多寄点东西回来。”
郑重在队里也就这件事最放不下心,觉得这样的安排就很好,说:“谢谢。”
说谢谢也太见外了吧,沈乔抱臂说:“我生气啦。”
郑重自觉食言,赶紧哄她说:“是我说错话了。”
这种时候,看着又挺能言善辩的。
沈乔好笑道:“知道就好。”
又拍拍自己坐的位置旁边,说:“再看一看这个家吧。”
等下就要去火车站,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郑重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两个人一起看着房梁。
于他而言,这很长一段时间是他的避风港,他此时看着只觉得往事历历在目,指着说:“我搬进来的时候,这、这、这、这都会漏水。”
按他这个指法,不就是四处都在漏水吗?
沈乔心疼道:“那怎么住人?”
住是能住的,运气好没赶上雨季。
白天上工晚上修修补补,到底能遮风避雨。
郑重无意赘述自己的太多不幸,语气也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既不怕吃苦,也很能吃苦,或者说他们这代人几乎都是这样。
他道:“可以的。”
又感慨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住进来。”
从那天起,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个人。
这栋房子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沈乔好笑道:“讲得跟你不欢迎我来的一样。”
说话也是需要技巧,郑重也是得亏娶的是她,换一个媳妇只怕都能一天被骂被八次。
郑重就是整天觉得自己说错话,索性闭口不言。
这会气氛正好,沈乔也不对提,夫妻俩各有思量的发呆,眼看时间差不多站起来说:“走吧。”
该打过招呼的人都提前说过了,也不用再额外跟谁告别。
郑重扛上行李,把门锁好这才往大路上走。
到公社还得再搭车到县城,车上挤得东西只能捆在车厢上。
沈乔最担心的是钱,这回他们可真的是带上全副身家,和往常一样都是狡兔好几窟,分成好几份的随身藏着。
可是数目太大,实在叫人惴惴不安。
郑重何尝不是,夫妻俩简直是看谁都像贼,上火车之后还是很警惕。
他们这回是提前想办法买到了硬卧,比硬座舒服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坐硬卧的人少,需要有一定的级别才能开出介绍信,因此位置也很富余,一个包间本来有六个床位,除他们俩外只有个小青年,也不知道是从哪上车的,抱着本书看,有人上车他也只是稍微抬下头而已。
沈乔也没有对着陌生人太热情的习惯,只把行李都放进床底下后,这才坐下来喘口气。
上一回坐火车还是送她上学,这回变成来两个人一起,感觉上多少有些新鲜。
郑重把挎包放在大腿上说:“要不要吃东西?”
沈乔刚刚下大巴,才从晕车里缓过来,蹙着眉说:“我想睡一会。”
想睡就睡吧,郑重坐在床沿,余光里能看见她的睡颜,想想也从包里拿出报纸看。
正是刚刚上车之前买的,日期还很新。
对坐的小青年看完自己手里的正无聊,索性就着他半举着的手看报纸的背面。
还别说,两个人各看各的正合适。
郑重其实早就注意到,不过这都是小事,他也没在意,甚至会瞅着他的神色翻页。
小青年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主动打招呼说:“大哥你们去哪啊?”
郑重道:“浦化。”
又反问他一句。
小青年一脸高兴说:“巧了,我也是。”
然后介绍说:“我是去上学的,你们呢?”
郑重看他随身就一个背包,惊讶于他居然是去上学的,说:“我们也是。”
小青年才是真的惊讶,说:“你们夫妻一起上学吗?”
这种事虽然有听说过,但却是挺少见的,一般人不会往这上头想。
郑重点点头,主动问道:“你是哪个学校?”
小青年的态度明显更加热络,说:“农林,才要上大一。”
郑重都没想到他跟自己一样,毕竟浦化今年招生的学校有十几所,各个方向的都有。
因此录取率上也比去年高出些,这种偶然不是经常会遇到的。
他道:“我也是。”
小青年惊喜道:“那咱们以后还是同学了,我叫陈培华,陵山人,今年十八岁,你呢?”
郑重也做完自己介绍,下意识回头看沈乔,就对上她含笑的眼。
其实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沈乔就醒了,不过是想让他自己跟人打交道。
这下被发现只是调皮地吐吐舌头,然后赶紧闭上眼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郑重只当她是犯困,声音不由自主低下来。
陈培华当然也不会当着人家丈夫的面问任何跟人家媳妇有关的事情,因此他只一个劲跟郑重搭话,看上去有几分兴奋劲。
郑重也从他的话里知道他是在浦化有亲戚,很多东西都不用自己准备,这才行李少。
难怪轻装从简,原来是不需要啊。
两个人算是相谈甚欢。
沈乔乐见于这种场面,她心知郑重并非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性格,这点已经有很多事可以佐证。
因此她坚信他只是需要一些人际交往的契机就能有所改变,这种变化是她没有办法提供,甚至应该离事件中心更远一点,才能更帮助他成长。
就像是孩子要学走路的妈妈,虽然担心也得松开手让他自己来。
郑重只是奇怪于她今天怎么这么困,眼看到饭点她还是闭着眼,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一下。
沈乔压根没睡多久,好笑推开他的手说:“我这是假寐。”
郑重这才松口气,关切道:“该吃饭了,吃完再寐吧。”
沈乔这才坐起身说:“那打点热水吃包子吧。”
黑尾妈给的,现在天气热,放到明天肯定就坏了。
当然,两口子说着话,也没忘邀请陈培华一起,毕竟实在是太有缘。
陈培华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看得出来他是那种家境阔朗到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人。
他接得很爽快,说:“明天我请你们。”
这趟火车走得比较慢,准时的话要明天早上十点才能到浦化。
沈乔倒是还客气了几句,不过也没真的拒绝,毕竟礼尚往来本来就是人际交往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郑重就是不擅长这些,他觉得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所以在有她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依赖着她。
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这并非是件好事,而且男人本来就该承担更多,只是想改变都无从下手。
人的性格形成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郑重这个年纪几乎是定型,他只是试图跨出步伐,不过还没走出去而已。
沈乔不知道他现在考虑得有那么多,但她其实也很矛盾。
一方面她希望郑重能按照自己想法去做事情,不必太过勉强;另一方面,她又希望他能在世事上更加游刃有余一点,就像做父母既担心孩子太用功读书搞坏身体,又盼着他们成绩再好一点。
这样说起来,夫妻俩的想法都很多,只是没有跟对方言明,所以郑重同样也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吃过饭说:“你接着睡吧。”
就是猪,也没有这样过日子的。
沈乔都看见陈培华在偷笑,一言难尽地撇撇嘴,想想还是站起来说:“我动一动。”
哪怕是卧铺,老不动腾也叫人怪难受的。
她在走廊舒展着筋骨,郑重就坐在靠门边的位置看,毕竟他还得看着行李。
就这几个动作,陈培华已经看出他有多在意媳妇,道:“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这时候的人都很含蓄,即使是恩爱也不会在外面表现,因此他难得有几分好奇,说:“你们结婚多久了?”
心里觉得应该是新婚。
郑重道:“快两年了。”
再一个月多点就是国庆,到时候就满两年。
陈培华觉得这个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但还是超出他对新婚的理解范围。他道:“那也挺久的了。”
下一句本来要问人家孩子多大,但仅有的那点生存智慧又让他闭上嘴,因为他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沈乔像是生过孩子的样子。
也是得亏他没问,不然沈乔会对他有点反感。
她现在其实都有点烦人家提这个,好像他们结婚还不生孩子像是有罪,结婚的人就是该马上做父母一样,虽然她从前看别人也都是这样,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现在渐渐觉得这并不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结婚和生孩子本来就不能划上等号,甚至她隐隐觉得很多人都是不配为人父母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的条件也压根达不到生儿育女的地步,个个都劝着说“能生就能养大”,不知道的以为跟抱小猪仔回来养一样简单。
沈乔是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慎重。
而且她现在很享受只有两个人的日子,会觉得持续下去也不错。
孩子应该也更愿意在父母都欢迎的时间来。
沈乔虽然没办法预测婴儿的想法,自己却愿意这么坚定地想。
她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在走廊上转悠着,其实本意是因为吃得太撑。
但乘务员生生误会了,说:“这位同志,怀孕了就不要到处跑。”
这话一出,郑重眼睛都瞪大,联想到她今天格外嗜睡连忙道:“你怎么没跟我说?”
说什么说?
沈乔都觉得冤枉道:“因为没有!”
郑重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叹口气,也反应过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道:“哦哦,那你接着走吧。”
说完挠挠头,察觉到陈培华在憋笑更不好意思了。
闹这出乌龙,要不是有人在,沈乔早把郑重收拾一顿。
但就是有人在,她只能没好气瞪他一眼,在床沿坐下来看报纸。
同样的,有人在郑重也不方便哄她,只能悄悄地拉她的手。
陈培华还算有眼力见,想想背上自己要紧的小挎包,躲到外头去了。
他一出去,郑重就赶紧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沈乔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莫名其妙,但趁此机会问道:“你刚刚是什么心情?”
郑重犹豫地瞅着她的的脸色,还是实诚道:“错愕。”
说到底,他也觉得这时候的话不合适,但又怕沈乔和将来的孩子听着会不高兴,老人说孩子是有灵气的。
沈乔才不会这么觉得,说:“所以以后再说吧。”
最快也得她毕业后才行,不然孩子住哪,跟着他们住宿舍吗?
郑重点点头,不过说:“我们也不睡一屋。”
啥也不做能怀啥?他那一袋子计生用品都快浪费了。
沈乔没好气拧他一下,知道陈培华是给他们让出说话的地方来,道:“还不去叫人家进来。”
都是花钱买的票,总不能让人家一直在外面站着吧。
郑重是经她提醒才知道人家的贴心,连忙往外走。
陈培华在外头抽一根烟,带着点味道进来。
三个人索性凑在一块打扑克,都觉得这趟车坐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可以明天来看~
第72章新地图
第二天中午,火车到达浦化站。
本来应该是早点到的,结果也不知道哪里出故障,半道里在两座山中间停好一阵,大家是怨声载道。
沈乔早就坐不住,一心就盼着快点到,吃完早饭就眼巴巴等着,结果到午饭的点才到。
不上不下的时间,他们只能拿着行李先去报道。
和上次提前不一样,这次两口子是掐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时间到,因此出站口有学校的车接。
他们运气不错,才上车车就满了,司机门一关就发动。
陈培华要去亲戚家拿东西,帮着他们放好行李才走,三个人分道扬镳,路过路上建立起不错的关系。
沈乔道:“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是一个班。”
有个还算处得来的人做同学,是良好大学生活的开端。
郑重心里也期待着,毕竟他这样看着觉得陈培华人确实不错。
他道:“看运气。”
知道她心里是放心不下自己,说:“认识新同学也好。”
他看着可不像是爱认识新同学的人。
沈乔眼睛上下打量着,看得他都有些心虚别开脸。
郑重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说:“是不是快到了?”
沈乔已经在浦化待了一个学期,虽然很少出门,但对靠近学校的地方还是挺熟悉的。
她道:“拐过去就到。”
郑重伸长脖子看,说:“看到你们学校了。”
农林和师范离得近,隔着一条马路相对,再拐过去一点就是医科大学,往里头绕是纺织学校。
可以说浦化的大部分高校都在这一片,热闹得很。
沈乔对自己的学校当然熟悉,说:“亏你眼尖。”
郑重是去过一次有印象,有点显摆的意思说:“那是办公楼吧?”
还能记得这个。
沈乔惊讶道:“你可真行。”
郑重有时候享受她的崇拜,男人始终有那么点小心思。
夫妻俩说说笑笑,到学校一个看行李,一个去排队办手续。
沈乔站在树荫下,手扇着风想给自己带点凉气,透过叶子的缝隙都觉得阳光大得很,闷得人喘不过气。
她左右打量着,觉得农林的男生是比师范多,送新生来的多半也都是家长,少数几个是拖家带口来的,还有孩子在哭闹。
有家有口的人来上学,一准比别人背负着更大的压力。
扪心自问,沈乔觉得自己要是当妈的话,也不会那么果断就决定要考试。
毕竟自己生出来的要负责任,而且做妈的好像天生心肠更软,大家都知道她们会更舍不得孩子。
说真的,沈乔越发觉得现在不要孩子是最好的选择。
郑重拿着学生证过来就看到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问道:“怎么了?”
沈乔评价道:“我觉得你们学校更新。”
可不就是新。
农林是从恢复高考开始收拾,门窗都是重新粉刷过的,看着简直跟隔壁师范天壤之别。
她多少有些期待道:“也不知道你们宿舍会是什么样。”
郑重对环境一向凑合,他对生活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好奇于她对男生宿舍的好奇,说:“就这么想看?”
沈乔到底是结婚快两年的了,说真的,已婚的妇女就是会比小姑娘胆子大些,她压低声音悄悄说:“我还好奇男厕所。”
因为没去过,总想着趁机看两眼。
哪怕是郑重也得说一句道:“男厕所很脏。”
沈乔因为他的话生出许多想象,连忙甩着头把它们抛之脑后,恐惧地说:“再也不好奇了。”
脸都皱巴巴的,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郑重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一下,说:“傻瓜。”
一天天的,就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沈乔推他说:“快点放行李,我饿了。”
郑重拿着东西走,到宿舍楼下办好手续才上去。
他住的是二楼,看样子是有人打扫过,相对还是挺干净的。
沈乔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觉得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不过也知道是没人住才这样。
她道:“我给你铺床?”
郑重哪里舍得劳驾她,说:“你拿着凳子,走廊上坐着吧。”
就这一间宿舍八个人,家长学生们都在,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还不如外面敞亮。
可走廊也是人来人往的,往那一坐指不定吸引多少人的注意力。
沈乔才不管他愿不愿意,拿起抹布就开始干活,嘴里念叨着说:“快点,我都饿死了。”
郑重心知这就是她的借口而已,但还是加快速度。
他也不精细,干脆地把包往属于自己的柜子里一放就行。
沈乔知道他凑合,没想到能这么糊弄,无奈道:“就这样?”
不影响嘛,要什么衣服再拿就行。
郑重无所谓道:“没事,走吧。”
沈乔笑得肩膀都在抖,把他推开说:“一边去。”
她收拾的时候,有位大嫂也在帮孩子收,看她的样子说:“你们是兄妹吗?”
沈乔摇摇头说:“不是,他是我爱人。”
爱人啊。
这丈夫在外头读书,女人在家里可有苦吃了。
都是做人媳妇的,大嫂说:“你怎么放心让他自己来上学啊。”
男人有钱就变坏,书生高中就抛弃糟糠娶公主,多少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
沈乔觉得这人不大会说话,但还是道:“我就在对面上学,挺近的。”
两口子都是大学生啊,那可厉害了。
大嫂道:“那你们都出来,孩子谁给带啊?”
沈乔现在最不爱听这个,情绪上虽然没有直接表达出不满,到底不冷不热道:“我们还没孩子呢。”
说完一股脑把郑重的衣服塞进柜子里,寻思他还是晚上自己收拾,不然再待下去她就该不高兴了,赶快说:“我们吃饭去了,您忙啊。”
大嫂也没说什么,心里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啊,换他们那时候,这样做家务的能被男人婆婆大耳刮子抽。
不过转念一想,媳妇是个大学生合该金贵些。
沈乔哪里知道人家的心里话,回过头说:“郑重!走了。”
郑重嗯一声跟上,说:“去吃鱼?”
他说的是沈乔在信里提过两回的那家。
沈乔称之为学校附近最好吃的店,点头说:“行啊。”
最近这几天都是学生开学的日子,店里人自然多。
沈乔眼疾手快捞到一个空座,一屁股坐下来招手说:“服务员。”
郑重没见过这种的,说:“不用自己去点?”
他虽然知道这家店的私营的,但习惯去国营饭店的人也习惯服务员们的爱搭不理,乍见这种阵仗给有点不适应。
沈乔道:“不用。”
又悄悄说:“这家店的厨师可牛了。”
不然谁敢出来自己开店,没点背景怎么行,现在满大街的小摊小贩看见红袖章还抱头鼠窜呢。
郑重心想省城确实是不一样,要换公社再厉害的关系也没人敢,毕竟小地方保守,说难听点就是吃那啥都赶不上热乎的。
不过这跟他们安分守己的人都无关,他道:“好吃就行。”
反正有事也不会来找他们吃饭的人。
这倒是,也没人吃鸡蛋还去找母鸡。
沈乔夸张道:“真的特别好吃。”
郑重其实都闻见味,说:“有点呛。”
后厨热锅放辣椒,食客们就都得打喷嚏,本省人压根不擅长吃辣,也不知道大家怎么会想着来吃这个,居然还客似云来。
沈乔捂着嘴也咳两声,说:“习惯就好。”
这也能习惯,郑重拿着报纸给她扇扇,寻思这是以后还要来的意思。
他不由得祈祷自己最好是能吃多多的辣,等水煮鱼端上来下意识分泌口水。
沈乔像是分享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一心想得到她的认可,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快尝尝。”
郑重谨慎地伸出筷子夹,入口以后说:“特别好吃。”
夸得都有点像在糊弄人,沈乔半信半疑看向他,又想着他从来不挑食,说:“会不会很辣?”
郑重摇摇头说“不会”,只是越吃到后头越觉得额角全是汗,甚至一口咬到好几粒花椒,五官都挤在一起。
沈乔赶紧给他来一瓶冰汽水说:“赶快压压。”
郑重一口灌下去半瓶,又扒拉着米饭才把那种发麻的口感压下去。
沈乔看他鱼没吃多少,饭倒吃三碗,说:“是不是吃不惯?”
郑重微微摇头说:“这个下饭。”
一口鱼他想吃三口饭。
沈乔了然哦哦两声,吃过饭两个人又去买东西。
每个学校都有供销社,大小规模都差不多。
农林正是报道的日子,人多得不行。
他自己挤进去又出来,需要的物品都买齐。
沈乔翻着检查一遍,说:“成了,那我回学校啦。”
她也得回去收拾收拾,不然晚上就得露宿街头。
郑重送她到宿舍楼下才走,走出几步路回头看。
沈乔像是心有所感,停在二楼走廊看他。
不知道的以为是天各一方多可怜呢,她自己都笑出声,伸手臂用力挥挥。
郑重表情反正是挺可怜的,肩膀耷拉得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
沈乔于心不忍,猛地又往楼下跑,想着再跟他说句话。
各校的风气都很保守,不鼓励学生们处对象是写在规章制度里的,对男女同学之间的界限分明。
哪怕是正经的夫妻也有顾忌,毕竟得考虑到影响问题,因此沈乔只拽着他衣角晃晃说:“明天见。”
有这一句,虽然仍旧是要分两路走,郑重的心情却好很多,他努力平复下来说:“嗯,上去吧。”
沈乔这才连蹦带跳往宿舍跑,等她上到楼门口郑重才动。
她也是站在走廊看着他背影远去才进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73章异校恋
正是八月的最后一周,还不到沈乔开学的日子,因此她每天都往农林溜达。
两个学校隔着条大马路,打说走过去几步路就到,但那只是大门口的距离。
沈乔住的那栋宿舍楼本来就在里面,出一趟校门最少也要二十分钟,再加上到农林教学楼,起码也要半个小时。
这月份,天气还是有几分热腾腾。
她手里就拿着一把蒲扇,晃悠晃悠地走着。
才开学没多久,郑重他们还没开始上课,主要是熟悉环境。
大家坐在大教室里听几位老教授说未来的学业规划,心里多少有点谱,毕竟很多人都是抱着有书念就行的想法填报志愿,更有甚者是在没有填的情况下被录取的。
去年和今年的高考录取差不多,给各校招生办很大的权利,他们可以调动考生的档案到本校,原则上是以分数为标准。
也是入学以后,郑重才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数,总分五百,他考的二百三十多,各科成绩和他自己估计相差不大,主要是会做的确实都做了。
这成绩据说比农林的分数线高一些,不过也不是很夸张。
他心里对此还是挺满意的,毕竟能考上已经很了不起。
说真的,一个不识几个字的人到大学生,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
这件事上,他最感激的是沈乔,觉得没有她的话不会有今天的自己,感情上觉得跟再生父母也差不多。
沈乔最近对他的也跟送孩子上育红班差不多,既想放手让他自己闯,又恨不得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这会还是站在树荫下等人。
学校里种的是芒果树,这个季节还有点没摘完的烂果子,风一吹哐当往下掉。
沈乔够警惕,连忙跳出三步远,心想这要是砸自己头上还了得。
可她光这么站着也不放心,蒲扇稍微当着,伸长脖子等着郑重出来,听着放学铃声都打完人还没出来,有些无聊地抻抻手脚。
郑重一出来就看见她,连忙加快脚步。
虽然跟几个舍友还不熟,大家也多少看出他是什么性子,有两个在后面闲话说:“这媳妇在对面上学就是不一样。”
天天能见着面,有个人惦记就是不一样。
沈乔其实也觉得自己总来不合适,但到底有些黏人,觉得就这么几步路不要紧。
她道:“拖课了?”
两个人没挨得太近,各校都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尤其是对男女同学之间界限分明。
郑重嗯一声说:“老师在讲大二分专业的事。”
他们大一的课表已经排出来,基本都是跟生物化学有关的科目,目的就是为打基础,毕竟他们这届学生还是有太多不足,
沈乔其实对这些也不太了解,好奇道:“有什么选项?”
那还是挺多的,郑重特别说:“还有水产养殖。”
沈乔心里嘀咕道,水产也算是农学吗?看来真是隔行如隔山。
她道:“那你听完有什么想法吗?”
那还是有的,郑重道:“想学育种。”
他这话要是搁大队里说,多少长辈又得说他脑子有病,在大队不就能学这些,居然还千里迢迢跑来上大学,真是白瞎了分数,但他知道沈乔能理解。
沈乔确实能,她还开玩笑说:“上课的时候是不是要下地?很适合你啊。”
郑重是有一把子力气,五六岁开始就能干活,下地对他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觉得这专业是很衬自己,说:“老师说叫‘观察样本’。”
对他这样的干农活的人来说,用词多少显得有点文绉绉不习惯,说完还回想有没有说错。
沈乔也不太懂这些,只半侧过头听他说。
郑重也是现学现卖,把刚刚老师讲过的又复述一遍,难得的说一长串话。
看得出来,他还是挺喜欢学农的。
沈乔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不夸张地说,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郑重讲半天没词了,才发觉自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说:“想吃什么?”
走这么半天都是沈乔领路,到这儿才问吃什么,真是哪天给他带沟里都不知道。
沈乔好笑道:“吃大饼。”
馅有好几种,最好吃的是带肉馅的,咬下去汁都滴出来,就是店开得有点鬼鬼祟祟,拐过三道门才到,连招牌都没挂一个。
郑重道:“就是你说的那家?”
沈乔小声说:“我说得没错吧,吃得跟做贼似的。”
因为是对夫妻开的店,摊子就支在自家院子里,要是有人查准得一锅端。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来吃的人都坚称自己是来亲戚家搭个伙的。
一家子凑一块吃饭,怎么能说是“资本主义”呢。
当然,即使是有个能说得过去的借口,大家也都低调,进出恨不得都猫着腰,也不四处宣传,只有附近的学生们才知道。
可味道是没得挑,十里八乡的人都能闻见味,郑重一口气吃下去五个,再喝一大碗豆浆都感觉撑到嗓子眼。
他道:“你们明天开始上课?”
沈乔经他提醒,从口袋里掏出张纸,留下两个油汪汪的手指印说:“我的课表。”
她早上刚去教务看过,一共抄了两份。
郑重接过来看,惊讶道:“这么多课。”
可不就是多,几乎天天都是从早上八点一口气到晚上八点,因为他们这一届学生少上半年,按照课程安排必须得全补回来才行。
沈乔脸跟苦瓜似的说:“跟上学期差不多。”
连做作业都只能晚上抽出时间来打着手电写,楼道里多少人夜里不睡搬着小凳子在走廊学习。
郑重也给她看自己的,两个人的时间一对说:“好像没什么时间见面。”
说好像就是客气的,几乎都等于没有,毕竟两所学校还是有点距离,来回一趟需要不少时间。
沈乔这几天把农林的建筑背得一清二楚的,说:“我的课都在新华楼,你几乎都是在教三,是各自学校离大门最远的教学楼。”
他们要是想亲密一点,又只能是在校外才合适,算起来见面都快成奢侈的事。
郑重叹口气说:“只有周日了。”
各校周日不上课,是学生们的自由时间。
沈乔上学期的大多数放假都在图书馆度过,因为作业是多得压死人,这会在他肩上拍一下说:“我们就在一起约会做作业吧。”
郑重还是知道约会的,寻思人家好歹是看电影逛公园,到他们这儿就剩做作业了。
这也许就是学生之间联系感情的最好方式,他点头说:“行啊。”
两个人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下来,很快事实也验证他们的猜想没错。
因为上课的日子真是什么都顾不上,没白天黑夜的只有学习两个字,他们像是干巴巴的布,浸透在知识的海洋里。
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这天下午,沈乔本来要上四节课,不过老师有事提前走了。
学生们一哄而散各做各的去,她想想把自己的书给舍友,说:“安静,你帮我带回去行吗?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胡安静挺爽快的,不过开玩笑说:“什么有事,是找你爱人吧?”
沈乔坦然道:“对啊,难得有空嘛。”
胡安静还是挺羡慕她的,毕竟夫妻俩在同个城市螚有个伴,哪像多数人都是孤零零地来求学。
她道:“你去吧,晚上我给你带书。”
六点还有课,算起来能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但沈乔也甘之如饴,路上买好晚饭,踩着下课的点到农林。
郑重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不确信地盯着她瞧。
他边上的舍友看他这傻样,开玩笑说:“咋的,你媳妇都认不出来了?”
郑重手在脖子上挠挠说:“我晚上不跟你们吃了。”
平常都是舍友凑一块吃饭,大家挺有眼力见的,他话音刚落就都跑没影。
他这才过去说:“你下午不是有课吗?”
沈乔说清楚原委,又示意道:“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清净一点的地方能吃饭?”
郑重还真想起一个,说:“那到实验楼后面吧。”
那儿有石桌石椅。
沈乔跟着他走,到地方掀开饭盒盖说:“看,饺子。”
她随身是带着饭盒的,因为在食堂吃饭都得用自己的,不过这点分量肯定是不够两个人吃的,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容器,只能说:“你晚上下课再吃点。”
郑重看着她就已经饱,说:“你多吃点。”
沈乔才不给他机会,说:“我数得很清楚,你吃五个我就吃三个。”
郑重试图讨价还价道:“一人一半吧。”
沈乔比划着两个人的体型差距说:“让你吃你就吃。”
这样说一句,郑重只得老老实实的。
两个人一个用筷子,一个用勺,仗着四周没什么人简直是头挨着头。
但他们不知道,有个人正在悄悄靠近,站在夫妻俩身后了大喝一声道:“你们是哪个班的!”
沈乔吓得手一抖,回过头表情有些茫茫然,看到是一位穿着保卫科制服的大叔,解释道:“我们是夫妻。”
这种场面她虽然是头回见,但不算陌生,因为各校保卫科就专抓小情侣们。
大叔狡辩的话没少听过,半信半疑道:“证据呢?”
最好的证据就是结婚证,但一般人是不会把它放身上的,沈乔当然也不会,但她有别的,拿出张薄薄的纸说:“您看看这成吗?”
沈乔随身带着的是已婚证明,是从大队开出来的,因为好些手续都需要提供,大队长一连给她开了好几张,生怕她临时要用没有。
她反正是天天背着包的,就在包里放了一张。
大叔对照着上面的名字,又检查两个人的学生证后说:“那也要注意影响,这儿是学校。”
说的跟他们是一对野鸳鸯,在这儿做什么非法勾当似的。
沈乔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可又知道规定就是这样,只能点头说“好”。
大叔又教育他们几句,这才往别的地方去。
郑重心想也没做什么亲密的事就这样,“啧”一声说:“怎么这样。”
他心里是馋得不行,连手都没敢牵一下。
也算是结婚有一阵了,沈乔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好笑道:“憋着吧你就。”
不憋着能怎么样,郑重长长舒口气说:“这日子过的。”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沈乔其实也想念他的怀抱,那是一种别的都没办法代替的安全感。
她无可奈何耸耸肩说:“吃吧,吃完我上课去了。”
郑重甚至没办法送她到教室,因为一来一回的话他自己晚上的课就得迟到。
他只能送她到师范门口,然后又叹口气。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会在十二点之前,可以明天看~
第74章学习
七八年的十月底,浦化下了一场大雨,雨停之后整座城市就进入秋季。
往年还在家的时候,郑重这会都还穿着短袖,今年是不得不早早换上长袖,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不干活的人没那么多火气,二是浦化属于本省的最北边,还靠着江,风呼呼吹过去,叫人直打哆嗦。
他都这样了,更何况向来不强壮的沈乔,早晚都已经穿上两件衣服才够。
正是周日早上,两口子在图书馆做作业,为了防火和通风,阅读区开着两扇大窗。
沈乔往那坐没多久,就觉得凉气顺着自己的裤腿往上钻,连书上写着什么都顾不上,道:“图书馆怎么这么阴。”
外头有太阳,估摸着还能比室内高出好几度,再怎么样也比里头更暖和。
郑重倒是扛得住,不过知道她不能和自己比,想想说:“那换个地方?”
沈乔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两个人各自借好需要的书,往包里一放显得更加沉甸甸。
郑重是背着自己的,提着她的,不远不近缀在后面走,不知情的人压根看不出来他们是认识的,更别提像是一对。
沈乔也是吸取上次在农林的教训,毕竟风气就是这样没办法。
不过她眼神微微向下,就能看到他拉长的影子。
她提高音量说:“我们去公园晒太阳吧!”
但凡是处对象的人,就没有不去公园的。
郑重几乎不会反对她的想法,说:“行。”
两个人没有后话,只静静地走着。
沈乔踢一脚路边的小石头,看着它咕噜噜滚到花丛里。
有时候就是跟孩子差不多,郑重含笑看她,猛地停下脚步来,正要叫住人,沈乔已经回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郑重心中窃喜,寻思他们现在居然都有这默契。
殊不知沈乔是一直看着影子,反应快着呢,两只眼睛里全是好奇。
郑重道:“要吃米花吗?”
沈乔左右看都没看见有人在卖,说:“哪儿呢?”
郑重看她的意思就知道她想吃,指着路边的小巷子说:“那儿。”
沈乔骄矜地抬下巴说:“我不想走路。”
娇气得理直气壮。
郑重愿意惯着,说:“等我。”
他也没说叫她拿东西,腿一迈就跑过去。
可是人一去好几分钟都不见来,沈乔不免蹙眉,着急忙慌往他消失的地方走。
她一过去,就看到郑重踩在别人家墙头,捂着嘴没敢叫他,生怕他吓一跳摔下来。
郑重也没注意到,一手撑着一手慢慢往前,总算把勾在瓦片上的风筝捡下来。
拿到手,他才踩着梯子往下走,俩眼睛红得跟兔子的孩子跟他道谢,看样子东西应该是他们的。
做好人好事是值得鼓励的,沈乔倒也没觉得这么高的墙而已能有什么危险,哪怕是她自己小时候都爬过比这高的树,是越长大才对这些越恐惧。
她眼看着人站定,给他拍拍灰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这么老半天。”
郑重本来是以为上去下来没多久的事,谁知道风筝线勾得特别死,他也不方便用力扯,半晌才弄下来。
他道:“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傻子。
沈乔在他额头上戳一下,留下个浅浅的印子。
她惊喜道:“你是不是白了?”
今年郑重都没怎么干过活,在教室里风吹不到日晒不到,肉眼可见是没那么黑,但要说白也差些十万八千里。
他道:“有吗?”
说着话手在脸上摸摸,忽然觉得想不起自己长什么样,因为他没有镜子,男人也不需要那玩意。
沈乔用力拍他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没洗手!”
灰全蹭脸上去了,得有多脏啊。
郑重原来是挣工分的人,在这些上头不是很讲究,不由得讪讪笑。
沈乔跟路边的大娘要了点水,两个人凑合洗洗后这才拿着米花走。
这儿离公园并不远,拐个弯就能到。
他们进去后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中间照旧保持着距离。
郑重寻思这日子过的,他们可是堂堂正正的人,愣是跟小偷小摸差不多。
可浦化就是这样,到处都有保卫科和红袖章。
他叹口气翻开书,太阳照在背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慢慢出了层薄汗。
沈乔是晒得暖洋洋的,止不住打哈欠。
郑重看她没睡好的样子说:“昨晚几点睡的?”
沈乔睡得挺早的,说:“十一点,不过夜里有人吵架,起来听了一会。”
好像是对面楼的男生,嚷得挺大声的,大家都趴在走廊上听,也没听出什么来。
宿舍楼其实都有门禁,夜里是准时十点熄灯,因为供电不足,有时候甚至是九点。
大家也不能总点蜡烛、打手电,一天天的谁能吃得消。
郑重道:“为什么吵?”
沈乔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还好奇着呢,说:“我回去打听打听。”
学校就那么大,彼此间没什么秘密,一点风吹草动能传个遍。
郑重是被她勾起兴趣,说:“下次说给我听。”
那就得是下个周日了,沈乔在心里把这件事记下来,没往下接话,继续翻看着书。
看着看着忽然听见有人说英文,猛地抬起头。
郑重其实也听见动静,两个人对视一眼,交换眼神后顺着声音的方向过去。
正在说英文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女生,手上拿着一本书,看样子朗读的应该是上面的内容。
自从上个月出国留学生公开选拔外语考试结束后,学英文成了每个大学生必做的事情。
沈乔最近也在费劲背单词,听人家已经能念句子不知道多羡慕。
郑重更落后,他语文都学得不怎么样,英文上更是磕磕巴巴,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崇拜。
那是人对强者的本能。
沈乔手肘在他腰侧捅一下,有些蛮横说:“不许看别的女生。”
郑重都想直呼冤枉,不过还是乖巧地低下头。
多了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那女生也停下来,没有先开口,眼神在他们俩之间逡巡。
沈乔觉得是他们打扰到她,说:“不好意思啊。”
又夸奖道:“你发音好好。”
跟学校广播台放的那些差不多。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那女生说:“谢谢。”
态度实属正常,沈乔也没再搭话,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再遇见人,主动说:“我们这还有个位置。”
说是有位置,就是在双人桌边上再加把椅子。
这家小面馆客人多,毕竟是中午吃饭的点。
那女生犹豫片刻还是坐下来,主动介绍说:“那打扰了,我叫何胜男。”
沈乔也说了自己和郑重的名字,好奇问道:“我能请教一下你的英语是怎么学的吗?”
她现在连怎么入门都不知道,只能死记硬背单词。
何胜男也不藏私,说:“多背、多说、多看。”
学习语言就是这样,没有捷径可走。
沈乔连学习资料都没找到几本,毕竟往前几年外语是禁忌。
她寻思何胜男的家庭一定不简单,因为这样的口语水平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不过这种事只有傻子才会当面打听,因此她只客气道:“谢谢。”
何胜男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实际,说:“外研社今年出了一本《语法全解》,你可以看看。”
沈乔把书名记下来,吃过午饭去看,一看价格吓一跳,咂舌道:“八块!”
疯了吧这是,她一个月补助也就这么多。
郑重也没见过这么贵的书,无奈道:“那也得买。”
市面上压根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教材,学校里也就是一个礼拜一次课,要想自己学也不能靠闭门造车。
沈乔也知道,咬咬牙说:“买。”
表情不知道多心疼,发狠道:“学不好英语我是狗。”
那也不兴这么骂自己的啊。
郑重屈指在她脸上弹一下道:“别瞎说。”
沈乔吐吐舌头,爱惜地摸着书的封面说:“咱们俩轮流看。”
郑重轻轻嗯一声,不过说:“你学完再教我。”
他在这些上就是不开窍,好像总慢半拍,没人领路连门都找不到。
沈乔想想这样也更快,毕竟让郑重自己学就是瞎耽误功夫。
她道:“我也学学怎么做老师。”
她这学期细分的专业就是汉语言文学,以后出来虽然是做语文老师,科目上不一样,但教学方法是差不多。
她胸有成竹道:“保证你一日千里。”
郑重心想她教别人人家未必好好学,教他他肯定是一百个用功。
他道:“谢谢沈老师。”
沈乔乐得飘飘然,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说:“不客气。”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比较多。
明天见~
第75章决定
几乎是一周一次的见面,以逛公园结束。
这天气夜里冷,稍微挡风一点的地方人都不少,小夫妻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说两句贴心话,都只能站在风口里。
沈乔被吹得直哆嗦,两只手紧紧抱着。
借着月色那点光,郑重虚虚把她揽在怀里,可就是这样也不暖和啊,可以说正经夫妻过得跟“偷情”差不多。
不是他们舍不得去招待所,可是想住就得有介绍信,他们现在是学生,只能是去找教务处开。
可盖章的事情又不是一句话的事而已,无奈只能在寒风里抱团取暖。
这才是入秋的天气,等到冬天还了得。
沈乔心里对郑重也全是依赖,到宿舍楼下叹口气说:“你回去吧,我上楼了。”
郑重定定站着看,等她到宿舍从走廊探出头才走。
沈乔跟进出的同学打招呼,推开门往屋里走。
这个点也快到门禁,几乎人人都在。
宿舍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能看得清轮廓而已。
沈乔脚一踩脱鞋,踢到床底。
胡安静睡她对床,从帘子里探出头说:“刚刚陈玉来找过你。”
陈玉是班长,估计是有什么事。
沈乔连忙又穿上鞋,去敲隔壁宿舍的门。
开门的是另一位同学,侧过身子就让她进。
沈乔站在陈玉的床边仰着头说:“班长,你刚刚找我呢?”
陈玉睡上铺,正在被窝里看书,说:“对,我是问你想不想做元旦晚会的主持人?”
离元旦虽然还有两个月左右,但什么事都得筹备起来。
参加活动也有额外的学分,沈乔点头说:“行啊。”
又犹豫道:“我能行吗?”
陈玉觉得应该能行,别的不说,漂亮姑娘难得啊。
她鼓励道:“反正你先去试试,不行再说。”
也不是说定谁就定谁,也得竞争上岗,毕竟这可是露脸的大好事。
沈乔了然道:“那我要做什么准备吗?”
陈玉指着桌子说:“那儿有份主持稿,你背背,星期三中午到红华楼面试。”
沈乔嗯一声拿走,回宿舍后先抱着盆去洗澡,然后爬上自己的床铺。
这些事做完,就到熄灯的点,不过宿舍里谁都没有睡觉的意思,因为再两个礼拜就是期中考,不抓紧时间复习可不行。
说实话,做主持人沈乔还是有点经验的,不过仅在她念小学的时候,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
因此这事上她也算是白纸一张,只得认真地背稿子。
说是稿子也就几句话,比的就是谁更流利大方。
沈乔本来以为这面试也就小打小闹,结果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二三十号人坐着,眼睛不由得大几分。
她反复地深呼吸,当作自己是在课堂上发言。
可是一个人对着那么多双直勾勾的眼睛,难免怯场。
她一下子没想起来稿子,虽然说得不会磕磕巴巴,到底中间有些词是自己改的,心里琢磨着一准坏菜,还是老老实实收尾后下台出去。
想来参加的人不少,男男女女好几十号。
看得出来标准很统一,就是男俊女靓。
沈乔打眼一看,真是各有各的好看,但最突出的也就那个几个,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人。
她过去招呼道:“何同学,还记得我吗?”
何胜男正在等着叫自己的名字,抬头看说:“记得。”
又说:“好巧啊。”
可不就是巧,那天吃饭的的时候互通过姓名,可具体的信息大家都没打听,要是早知道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当时就会亲热几分。
沈乔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说:“你也来面试啊?”
两个人就着这个聊下去,沈乔也知道她是外院大一的学生。
根据今年的政策,想考外院的话都得额外考英语,基础已经是都不错,哪像别人还得从ABCD开始学。
沈乔就是从字母开始的,至今仍在背单词。
她想得很简单,觉得词汇量先攒够就好,跟学语文差不多,那也是先学识字,语言类的东西嘛,不外乎就是听说读写。
说真的,死记硬背对沈乔不算难,她就是靠这个上的大学,但想要练好发音确实不容易。
她最想知道的也是这个,厚着脸皮跟何胜男打听。
何胜男是无所谓,反正人家知道方法也未必能学。
她道:“多听录音带,跟着学就行。”
沈乔“哦哦”两声,又道谢之后才在心里嘀咕着何胜男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张口就是录音带。
她现在都是靠每天学校广播台的“英语之声”栏目,和每周的上课时间才能听见标准的英语。
何胜男倒不是故意显摆,而是对她来说方法确实是这个。
但她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又支招说:“说英语主要是脸皮厚,大声读出来会有进步。”
甭管说得怎么样,能张开嘴就是本事。
沈乔寻思这方法是不错,毕竟熟能生巧嘛,还能锻炼人的胆量。
但要叫她真的找个地方朗读英语,又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寻思就自己那发音,别惹人笑才好。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能豁得出去的并不多。
她只是在心里琢磨着,等叫到何胜男的时候才走。
说真的,主持人这件事她虽然没报多大希望,当天晚上结果出来知道自己没选上又有点失望,毕竟是被淘汰,听上去多少叫人意兴阑珊。
因此她接下来几天都在心里憋着不高兴,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在郑重面前才表露无遗。
这件事在郑重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又结束,让他不由得有些自责,觉得不管是什么情况自己都应该陪在她身边才对。
他道:“对不起。”
沈乔还以为他会安慰自己两句,对这个下文茫茫然。
她嘴巴微张“啊”一声,眼神里透着两分奇怪。
郑重握着她的手叹口气说:“明明两个学校那么近。”
他当时还以为即使不是朝夕相对,起码也能参与彼此的每一件事,哪知道现实是这样。
他不由得后悔起来,觉得早知今日还不如填师范。
沈乔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在他头上轻轻敲一下说:“所以能哄我的时候多哄哄我。”
别去惦记那些不能见面的时候,没有意义。
郑重最不会的就是哄人,一张嘴比平常更像是针线缝上的。
他手足无措道:“你别不高兴了。”
就这话,换个人来听都有火上浇油的功效。
沈乔替他庆幸地觉得幸好是娶的自己,毕竟像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可少。
她嘴角上扬说:“那你亲我一下。”
正是在公园里的小角落,虽然四周没有人,到底是光天化日。
郑重下意识地咽口水,更多的念头在蠢蠢欲动。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高考后的那段日子没少放纵,开学至今却是憋着的,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他头凑近,贪婪地呷着她的嘴唇。
沈乔本来是撒娇,手慢慢地环着他的脖子。
说实在的,结婚以来因为她的身体,加上她复习高考和上学这两件事,夜里头的事上她并没有多少体验。
也是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暑假,她才品尝到其中的美好。
因此两个人此刻都是干柴烈火,憋着发不出去。
沈乔有点生气地咬他一口,眼睛里都写着愤怒。
郑重摸着她的脑袋做安抚,自己不断的深呼吸。
心想就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沈乔仍旧气不过,拽下他的手又拍一下。
郑重任由着她来,甚至还有鼓励的意思。
他道:“痛不痛?”
沈乔没法再发脾气,在他掌心划着圈说:“我好想你。”
尤其是天气渐冷,被窝里少个人就没那么暖和,像她本来就手脚冰,以前都是紧紧挤在他怀里,让他给自己暖着。
郑重何尝不是,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说:“要不我们搬出去住吧?”
各校的宿舍都不够用,很鼓励学生们走读,因此本市生源的录取分数会更低一点。
沈乔他们一开始没想过这件事是因为住宿不用钱,租房子要。
他们现在本来主要就是靠存款过日子,想着人总有万一,也没敢太大手大脚。
因此她犹豫道:“那每个月要多花不少钱。”
而且城里住房紧张,多少人都是一家好几口挤着一间房住,也不是想出去住就能出去的。
郑重其实对浦化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说:“大概多少?”
他之前也没打听过,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沈乔模糊道:“一两块?”
她也不是清楚。
郑重心想要是这样还能接受,不过也知道出去住的花销不仅是这些,他道:“乔乔,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
即使没多少时间说话,睁开眼睡之前身边有这个人就行。
沈乔看他的样子是真可怜,不过她自己也是,想想拍着大腿说:“就这么定了!”
大不了在别的上头抠一点,反正他们是两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郑重的喜悦洋溢在脸上,说:“以后别给我买衣服。”
其他的都不好省,只有这个是最没必要的。
因为他要上大学,沈乔给他添置了不少新的,毕竟人靠衣装,想着能体面尽量体面一点,别看大家都不富裕,可该讲究的还是要。
她道:“都听我的。”
她对家庭财政还是一清二楚的,回去以后也不耽误,仔细打听后把所有钱又重新分配一遍,觉得夫妻俩搬出去住也不是不行。
而且想想两个人能在一起,她又升起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心里也知道即使困难也是短暂的,他们毕竟还有大好前途,只要完成学业就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午饭我好像吃错东西了,虽然不是百分百,但我觉得那道排骨就是有问题的。
已经在床上瘫了好久,正在积极码字中,还有一更,大家可以明天来看。
第76章看房
因为决定要搬出去住,沈乔开始在学校附近的几条小巷子转悠,但收获都不大。
因为家家都是分配住房,自己尚且腾挪不开,怎么可能有地方用来出租。
可要是住得远一点又不方便,毕竟他们的课排得满,因此首选是越近越好,不然搭公交不方便,自行车他们也买不起。
好在这事并不急,也急不来。
这天从房管所出来后,郑重才知道市里的住房有多紧张,他忍不住感叹说:“排队等房的人也太多了。”
沈乔还知道一点规矩,说:“是这样的,很多人孩子好几个都还得跟父母挤着住。”
郑重咂舌道:“也不容易。”
像大队穷是穷,家家还是盖得起房的,再不济也是茅草屋,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沈乔道:“那大家也是想进城。”
城里户口有供应啊,城乡居民之间简直是天壤之别。
郑重寻思也是,不过说:“跟我想的不一样。”
以他有限的想象力,一直以为城里人都过得不错。
沈乔知道队员们都这样,她刚下乡的时候还有人问过沪市人是不是顿顿大米饭。
她当时是瞠目结舌,想着这都谁造的谣,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即使她否认也没人信。
她道:“城里也有穷人。”
也不是家家都有双职工,再赶上孩子多日子过得更是凑合,上有老下有小的话,月底就捉襟见肘。
郑重坦然道:“我以前以为没有。”
沈乔好笑道:“怎么可能。”
建国至今,日子都才算勉强太平,大家能活下去就不错,富裕人家早几年都去改造了。
顶多是稍微阔一点,家里有几位级别高的长辈而已。
但这时候什么都便宜,每个月工资差出七八块钱就能多养活一个孩子。
郑重道:“等我们毕业的话,能过得不错。”
可以分配工作,各单位对大学生都有优待,工资级别就比工作好些年的人高。
沈乔恩一声,文绉绉道:“所以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们去看看贵的那个房子吧。”
她说的是刚刚从房管所问出来的房子,位置就在师范边上,离两个学校都是走路就到,唯一的问题就是比较大,而且不便宜。
现在很多出来租房的都是刚结婚的小夫妻,因为年轻人多半工龄不够分房。
但对他们来说这套一室一厅又太大,不如租小单间划算。
郑重道:“好啊。”
说是贵,每个月就多花个一块多,他要是再这么憋下去说不准得去看医生,别到时候得不偿失。
沈乔是总跑房管所,合适的房子压根没有。
因为课业太忙,平常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看,现在是能逮着一套算一套,反正看看又不要钱。
两个人按照地址走,到地方后停下来。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红楼,还带一个大院子,停的都是自行车。
沈乔穿过堆放的杂物往里走,踩着咯吱咯吱的楼梯上二楼,停在前敲敲门。
屋里头窸窸窣窣有动静,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过会才有个女人拉开门,警惕地说:“你们找谁?”
沈乔客气道:“你好,我们是刚从房管所出来的,你们这房子是不是要往外租啊?”
看房的啊,女人稍显放松,打量着他们俩说:“我男人不在,你自己进来看行吗?”
郑重就在外面等着,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沈乔点点头跟进去,左右看着说:“你们这是一间房对吧?”
女人道:“对,一间,但是还带个厅,也能住人。”
现在多数房子都是没有客厅的,或者说原来有,但在紧张的住房环境下不得不改成房间。
沈乔从厨房走到客厅,惊讶道:“你们这儿有厕所?”
女人对此也是得意的,说:“这儿是大户人家的房子改的,我们这间正好把厕所也带进来。”
沈乔知道这种,就跟沪市那些老洋房似的,别看是世纪初建的,里头东西应有尽有。
只是建国后都收归国有,然后隔成好些小间分给职工们住。
说实话,她对这个厕所是太心动。
原来在大队的时候,她起夜都得让郑重陪着到院子里。
在学校她也是能憋着尽量憋着,因为宿舍楼就一个厕所,在二楼的走廊尽头,那真是跑一趟,被窝里的热气就散得差不多。
她道:“你们这是租多少钱啊?”
女人道:“每个月三块,水电费自己交,这个床和桌椅可以给你们用。”
别看钱不多,很多人也舍不得,情愿住单位的集体宿舍。
沈乔他们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但想想要掏钱还是咬着嘴唇说:“我得跟我爱人商量一下。”
这是应该的,女人说:“反正你们想租随时来,咱们就去房管所办手续。”
现在不管是租还是卖都不允许私下进行,不登记的话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乔点头说:“行,那你们一般什么时候在家?”
估计也就是赶上今天是周日才有人,平常可不好说。
女人道:“都有人,白天的话就我婆婆在。”
沈乔看着摇篮里的小孩子,心想应该是带孩子。
她道:“好,我们尽快联系你。”
这句话为结尾,夫妻俩往楼下走,走到院门口停下脚步。
沈乔惊喜道:“何同学?”
何胜男也惊讶道:“学姐。”
论起来她是大一,沈乔是大二,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客气点这么叫一声也没什么。
沈乔道:“你住这儿吗?”
这个问题多少有些不礼貌,她赶紧找补说:“我们来看房,说不准也会租这儿。”
那以后说不定还会是邻居,何胜男道:“这儿挺好的,离学校近,独门独院的又清净。”
说实话,沈乔觉得她就是家里好吃好喝的养着的姑娘,对生活环境的要求一定更高。
现在听她这么说,心里更加意动道:“你说好肯定是好的,那我们再商量商量。”
何胜男笑笑,又说两句别的。
沈乔也才想起,恭喜她说:“还没恭喜你选上主持人。”
何胜男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波澜不惊,好像这就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道:“谢谢,侥幸而已。”
表情不像是这个意思,不过大家都得谦虚才行。
沈乔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讲,再寒暄几句才道别。
走出不远,郑重忽然道:“你好像很喜欢她?”
沈乔觉得“喜欢”也不大准,说:“应该是羡慕。”
羡慕何胜男身上流露出来的底气,好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郑重还以为她是在想主持人的事,说:“下次我们也可以的。”
机会这种东西本来就转瞬即逝,失去就是得不到。
沈乔笑笑说:“等我上台腿不抖的时候。”
还是班长跟她说的,说学生会的人觉得她形象和普通话都不错,就是怯场得太厉害。
可她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还得多锻炼才能控制得住自己。
郑重是觉得她已经很厉害,说:“是我的话,嘴都张不开。”
他有点怕人多,到现在也就是能在全班同学面前发言而已,不过那也是在熟悉的人面前,陌生人的话恐怕就跟个哑巴似的。
沈乔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觉得我们都得勇敢一点。”
别的不说,她以后要给学生们上课的,不大胆一点怎么行。
郑重也想过要改变自己,他是一直觉得自己是男人,应该更外向些,不能把所有事都推给沈乔。
他道:“怎么勇敢?”
这倒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沈乔耸耸肩说:“我还没想好。”
又晃着他的手臂说:“这个房子你听着怎么样?”
刚刚房门是开着的,郑重站在外头其实也看了几眼,对基本的格局了然于心说:“很好。”
铺着地砖,窗明几净,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沈乔也挺喜欢的,差不多是对这房子一见钟情,就是相对来说确实贵。
她道:“还得添置东西。”
只有床和桌椅,但过日子又不是只有这两样就行。
沈乔计算道:“起码得花一百。”
当然这是做饭的情况下,毕竟买个蜂窝炉和锅碗瓢盆就不便宜。
郑重隐约知道家里有多少钱,但大概能花多久没有数,他道:“够花吗?”
沈乔点头说:“当然。”
又说:“下个月大队长就该给我们寄钱和粮票来了。”
今年分的是去年的工分,郑重去年可是一点没耽误上工,哪怕是她在高考复习前也很积极干活。
这算是毕业前的最后一笔收入,如果跟以前差不多的话他们兜里的钱就又有小一千。
两个人现在都有学校的补贴,要是想过得宽裕点的话还得再额外掏一点,算起来也得一年快两百。
沈乔还有不到三年就毕业,这个数目最多就是让她在开始工作的时候身无分文,但日子不会到过不下去的地方。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他们都是大学生,将来是有保障的,吃苦也就那么几天,熬一熬就会过去。
她思前想后,最终拍板说:“租,我们就租它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77章无标题
既然决定要租,那沈乔就一点都不耽误,转身去把事情定下来。
房东挺好说话的,道:“我们搬也要几天,下周给你们腾房子行不行?”
沈乔对这个是无所谓,因为他们下决定快,但做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毕竟学校的手续要办,新家的东西也都得添置。
她周一就去宿管科申请走读,又回宿舍收拾打包东西。
当然,这些都是抽出课余时间能做的,对新家的布置却必须要等放假。
正是期中考结束的下午,沈乔四点就能放学,她揣上钱去旧货市场,由头绕到尾买了套八仙桌椅、对开门的大衣柜,带抽屉的五斗橱。
这三样挑的都是品相最次的,不是歪脚就是缺皮,架不住便宜啊。
沈乔精打细算,觉得郑重弄点工具回来慢慢修,一样能跟新的差不多,可价格却差出好几十。
她手里虽然有存款,但钱不是这么花的,毕竟现在开源的法子没有,就只能节流。
当然,不仅是这些大件的家具上,还有些小的生活用品,像锅碗瓢盆这种的,沈乔也是尽量挑最实惠的。
她其实买着买着很是感慨,因为这些东西要是搁县城必须得有票才行,想买二手的都不好使,不过浦化是省会,大地方的人口流动和经济发展能支撑起这样的地方。
等所有东西都买好,她加两块钱就能有人赶着车给送到家门口。
郑重是踩着放学的点一路狂奔,他这样的体格都跑得有些喘起来,两个人在楼下正好遇上。
沈乔跳下车说:“你跟师傅搬,我去买晚饭。”
吃完两个人晚上都还有课,时间可真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她到巷子口的小饭馆打菜,正赶上饭点还得排队,人多得跟在吵架似的,声音堪称沸反盈天。
服务员上下眼皮一翻,态度特别不耐烦,嚷道:“要吃就排好,不然别吃了。”
可人家就是这么厉害啊,得罪她她能给你的饭菜少打一勺。
沈乔就是觉得这话听着再不舒服也只能翻个白眼撇撇嘴,等轮到自己拿上饭盒走人。
统共没几样家具,房间又只在二楼,很快买回来的所有东西就都在客厅。
郑重跟师傅道过谢,拧了抹布擦拭起来。
他手脚麻利,八仙桌擦好沈乔正进屋。
她说:“正好,吃饭了。”
郑重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说:“你没跟我说放哪。”
东西摆放,总得听女主人的。
沈乔佯怒道:“所以怨我?”
郑重即使看出她是开玩笑,还是费劲解释道:“因为都要听你的。”
样子乖巧得不像话,难为他这个大个的人做出这样的姿态来。
沈乔两只手扯着他的脸说:“乖哈。”
郑重被她这么扯着,说话嘴都漏风,口齿不清道:“肯定的。”
沈乔揭开饭盒盖,说:“那奖励你多吃肉。”
两个人也不再多说话,捧着碗使劲扒拉。
沈乔一口接一口,余光一直盯着手表看,眼看差不多碗一推说:“你收拾啊。”
郑重上课比她晚半个小时,点点头在后面喊道:“跑慢点。”
沈乔就是想快也没办法,没几步就捂着肚子停下来,她慢腾腾到教室,已经是迟到,只能弯着腰从后门进。
这是门大课,学生快小一百号,都是一个专业的,哪怕不同班也有三分脸熟。
沈乔坐下来喘口气,压低声音问道:“同学你好,老师讲到哪?”
边上的女同学应道:“六十三页。”
沈乔翻开课本,精神一时半会没法集中。
她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神随着老师手上的粉笔动。
坐在教室后面有个弊端,那就是老师的声音传到后面多少模糊不清。
赶上几位老教授上课,不坐前面更是不行。
沈乔支着耳朵听,听得眉头都有些微蹙,努力辨认着老师方言腔里意思。
等课间人家都四处走着、说话,她还得补刚刚缺的那十分钟的课的笔记。
这堂课是八点放学,铃声一打,大家就把老师团团围住问问题。
沈乔在人群外惦着脚尖往里望,觉得这轮到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能在心里记下来,背上包回宿舍,路上跟几个舍友讨论着。
说着话到宿舍楼下,围着一大帮人,叽叽喳喳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沈乔耳朵尖,只听着什么钱不钱的,仔细着一打听,原来是有好几间宿舍被偷了。
她是心里一咯噔,着急忙慌往楼上跑,掏钥匙的手都是抖的,进去后也顾不上大家都看着,翻箱倒柜地把所有钱都摸出来。
现金其实不多,大头她已经都拿到信用社存起来的,但哪怕是一块钱也是她的命,想想都让人怕得慌。
其她人也都翻捡着自己的东西,最终确定宿舍没有被贼光顾过。
沈乔这才松口气说:“我再下楼问问吧。”
大家一半是关心,一般是好奇,纷纷跟上。
楼下好些人正跟宿管阿姨吵架,因为学生出入本来是有严格管理的,怎么会一口气这么多间宿舍被偷,还不是在大半夜。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必须得有人为此事负责。
不过宿管阿姨也有自己的道理,说:“是你们自己把钥匙放门上的!我有什么办法。”
把钥匙放门上是很多人都会做的事,因为一间屋八个人,宿管阿姨那儿的是备用,要是想要的话得自己花钱配。
很多宿舍为省钱只配一把,然后就放在大家都能拿到的地方。
说起来,这贼是大开方便之门进去,宿管阿姨还觉得冤枉呢。
总之双方是僵持不下,一直闹到公安和校领导都来打圆场叫散开。
沈乔听说统共被偷了一千多,咂舌回宿舍。
这一晚大家都睡得很小心,夜里要起来好几趟。
她第二天起来觉得钱放哪里都不安,索性把钱和存折都放在包里,带着去上课。
一大早上的是门小课,整个班三十几个人。
沈乔才进去就听见吵吵嚷嚷的,跟舍友们面面相觑坐下来,总算听出始末。
那就是昨晚被偷的有班长陈玉的宿舍,她统共丢了小一百,但这钱不是她的,而是全班的。
因为本专业需要多阅读,老师开的书单常常是图书馆也借不到,但要是大家都去买显然负担也很大,所以就想着一人出三块钱,做一个属于全班的图书馆。
谁承想现在书还没买,钱就丢了。
陈玉应该是哭了一晚上,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差不多,边上的人有安慰有责怪的,多数还是心疼钱。
毕竟是三块钱,白饭就咸菜的话能吃半个月。
沈乔也是心如刀割,但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陈玉,充其量就是个飞来横祸,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钱该怎么办,大家再补上?还是陈玉自己出?
这可不是小钱。
沈乔是知道,陈玉的家境也不富裕,十块钱对她来说估计都够呛。
她叹口气,没凑到人堆里,自顾自坐下来说:“这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胡安静大大咧咧说:“钱没了就再交呗。”
她是阔气,所以不计较,但是多数人可做不到。
另一个舍友刘玲玲就道:“凭什么,钱又不是我们弄丢的。”
她原来是知青,已经结婚有三个孩子,男人还在大队种地,每个月她都从自己牙缝里省出钱寄回去,这三块钱已经是她辛辛苦苦抠出来的,再交说得容易,她现在是连多的五毛钱都没有,寻思钱交给谁就该由谁负责不对吗?
沈乔正坐在两个人的中间,此刻很想从此地消失。
她尴尬地翻着书不说话,觉得两个方案其实都不是很好。
不过胡安静和刘玲玲本来就合不来,平常没事都掐几句,更何况是现在意见极度不合,也不需要别人说些什么。
两个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声音渐渐盖过一切。
沈乔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她左右劝着,也没人听她说话,幸好是老师已经来,不然能打起来。
但压下去也只是一时的,下课后火反而烧得更旺。
等三节课全上完,铃声一响老师走,刘玲玲和胡安静直接指着对方鼻子骂。
沈乔越听越觉得这是积怨已久,毕竟已经连上学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出来。
她叹口气也不再做和事佬,往旁边一退,无奈地看着。
全班同学都没走,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不过手都虚空放着,就等着她们打起来好上来拉。
要说满场最尴尬的人非陈玉莫属,她昨夜一晚翻来覆去没睡着,都没想出个合适的解决办法来。
从私心里说,她肯定是更希望有人主动提出来大家一起把钱补上,但她哭来哭去都没人提这个话茬,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委屈,毕竟这事她也不想发生的。
因此她在这会是看胡安静格外顺眼,抽抽噎噎道:“安静,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人。”
这话说得跟别人都不好似的,有听出意思的翻个白眼,表情一下子都有些不好,到底没人先开腔,觉得在这件事上陈玉也算是最大的受害者。
刘玲玲已经在气头上,也不管谁是谁,调转枪头道:“我也想做好人,谁叫我穷呢。”
她要是有钱,保准比胡安静更大方。
这话真是说到大家的心坎上,副班长道:“实话实说,三块钱不是小钱。”
大家普遍不富裕,平常打个带肉的菜都得犹豫半天,这笔钱已经够买三十来个肉包子。
陈玉听出意思,但要叫她豪迈说出“我的错我自己承担”,她也张不开嘴,毕竟实在是囊中羞涩。
她嘴唇动动,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看着越发可怜起来。
胡安静看不下去说:“那班长就有钱吗?”
刘玲玲抱臂道:“可钱是她收的。”
既然这样,就有义务看管好。
胡安静反驳说:“那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毕竟谁也不想弄丢钱。
刘玲玲当然也知道,说:“可她是班长啊。”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名号,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评优评先都能轮上,更别提还有入党名额,甚至等分配工作时也优先选择,这些都是大家入学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
胡安静一时没话,还是道:“那也不是该你们的。”
这句说得没什么底气,音量都低很多。
沈乔余光里瞅着陈玉,觉得本来应该是她出来说话的时候,倒变成她们宿舍之间的内部矛盾,没几个人在说话。
大家是既不愿意提出交钱,也不忍心让陈玉自己掏,这才都装哑巴。
做“坏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乔捏捏鼻梁道:“班长,学校怎么说,这钱真的找不回来吗?”
这年头,抓小偷比抓奸还难。
陈玉昨晚跟宿管阿姨吵半天,就是希望学校能承担一部分,可惜没能成功,因此她咬着嘴唇说:“希望渺茫。”
大家心里虽然也知道,但听这板上钉钉的话多少失落,一时之间都不说话,教室里只剩下陈玉哭的声音。
沈乔都被她哭得有点烦了,觉得她平常也不是这样的性格啊,更像是用这种姿态逼大家松口。
看出来的人不在少数,刘玲玲是寻思自己已经闹开了,不妨更直白些。
她在班里的年纪几乎是最大年纪,生活经验不是虚长的,脸皮于她不如实惠,开口道:“那现在怎么办,班长,总得有个说法吧?”
这简直是把问题抛到跟前,陈玉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她哽咽道:“可是我没有钱啊。”
她像是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只能把求助地目光望向胡安静。
胡安静也不辜负,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说:“那就大家有多少出多少呗。”
她大概觉得这钱不能白拿,说:“你那份我出,总可以吧?”
这个“你”指的是刘玲玲,但她不觉得自己要莫名其妙欠这么个人情,一拍桌子说:“不可以!”
眼看又要吵起来,副班长打圆场说:“要不这样,大家都想想该怎么办,我待会去问问班主任,明天第一节提早半个小时来开会行不行?”
这样吵下去也没结果,还不如大家都冷静一下,听听老师的意见。
沈乔觉得这主意不错,扯胡安静一下说:“你先把钱收起来。”
又跟刘玲玲道:“咱们再想想有没有更稳妥的方法。”
谁叫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她总不能袖手旁观当没看见。
其她舍友们也纷纷上来劝,心里却嘀咕着明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沈乔也是意兴阑珊,不得不在宿舍度过一个气氛尴尬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点见。
第78章搬家
大概是睡前有点不愉快,第二天胡安静一早就起来摔摔打打。
她的性格本来就多少有些娇气,在家里没人让她吃过亏。
沈乔听得皱眉,换好衣服率先往外走。
走廊的尽头有水龙头,一长排的水泥池子摆着,在这个点大家都挤着站,轮流取水。
她洗漱后回宿舍拿东西,背着包下楼去食堂吃早饭。
食堂向来缺坐的地方,大家更愿意买点包子馒头凑合着。
沈乔到窗口打一碗豆浆配馒头,喝完把饭盒用水冲一冲,擦干净后放包里。
今天她出门得比较早,毕竟要开会,到教室的时候却不是第一个,已经好些人稀稀落落地坐着。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前桌的同学回过头说:“你们宿舍怎么商量的?”
沈乔露出个苦笑说:“压根没讨论,生怕打起来。”
同学想起昨天胡安静和刘玲玲的样子,很是同情的安慰她说:“辛苦你了。”
沈乔无奈笑笑,不过心中自有思量,那就是这钱她不想拿,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事上陈玉再怎么倒霉也是有责任的。
但她不会做那个第一个出头的人,静静等着全班都到齐。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班主任刘老师也来了,他清清嗓子说:“那咱们,正式开始啊。”
他先是总结几句现在的状况,这才道:“现在呢有几个解决方法,咱们匿名投票决定啊。”
他所谓的解决方法就仨。
一是这钱由系里垫付,之后从陈玉的补贴里扣;二是同学们出一半,陈玉出一半;三是大家帮着把钱再凑上。
沈乔半点不带犹豫,撕下科作业纸的一角,写下大大的一,然后捏成团交上去。
大家动作都很快,就是写得有点遮遮掩掩,不太愿意让别人看见写的什么。
很快刘老师收齐,一个一个拆开后念出来,最后说:“咱们班三十一个同学,二十一个同学投的‘一’。那就这么决定了,陈玉你下午去我办公室批条子。”
陈玉的脸色不太好看,坐在位置上可以用灰败来形容,她甚至顾不上什么礼貌,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半晌她才说:“那我以后怎么办?”
这个刘老师已经考虑过,说:“你的补助金本来是十块钱,以后每个月就给你发七块。”
七块钱,日子就不免过得紧巴巴起来,最多保证能吃上饭。
陈玉虽然设想过这个结果,但要她接受还是很难。
站在她自己的角度来看,觉得大家起码应该投“二”,帮她承担一部分才对,因此她咬着嘴唇说:“我是为班级做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刘老师道:“当初是你自己出来说可以做好的。”
选班干部的时候以自愿为主,陈玉是唯一一个出来竞选的人,当时说得信誓旦旦的,这才过去一个学期,就出这么大的篓子,他都还不知道怎么跟系领导交代呢。
陈玉一时语塞,到底不敢反抗老师,委屈巴巴的点头。
刘老师也挺同情她的,毕竟这笔钱都够买块手表的。
但他这个身份,注定得按照公平公正的原则来做事,因此他道:“下周一早上大家也提早半小时到教室,咱们重新选一下班长,有意愿的同学到时候上台发言就行。”
这话说得大家都不意外,毕竟陈玉已经算是闯下大祸。
事情到这里也有勉强妥善的解决,初开陈玉应该都算是皆大欢喜。
偏偏胡安静不肯就此了结,第一节下课后当着全班的面说:“陈玉,我帮你出十块钱。”
陈玉这课上得魂不守舍,耳听得她的话才回过神来,感激道:“谢谢你,安静。”
心里想着自己平常在班级事务上尽心尽力,可是患难见真情,此刻居然只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真是可悲。
这显得其他人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陈玉的舍友们最尴尬,她们本来也想着伸出援助之手的,可惜宿舍刚刚被贼光顾过,大家自己都不知道下个月怎么办,谁还顾得上她啊。
整间教室,就在这个本该最热闹的时候鸦雀无声。
沈乔心里叹口气,对胡安静的所作所为很不赞同。
不过她眉头微蹙而已,没说出什么话来。
倒是刘玲玲知道她还是跟自己别苗头,冷呵一声说:“我看你这么有本事,不如全出了。”
要真是全出,胡安静也没这本事,她觉得自己是个颇具侠义精神的人,因为家境阔和没吃过苦下意识地愿意偏向弱的一方。
她道:“反正比你有本事。”
这话更加不好听,都要引起众怒了。
沈乔余光看着,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她并不是个爱事事出头的人,但在班级里还算有好人缘,和从前在知青点一样,她本质上是个很愿意帮助别人的人,但助人为乐也是要讲究方法的。
像现在这样,大庭广众叫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而且也损害集体利益。
刘玲玲已经过了三言两语可以被激怒的年纪,她只是讨厌胡安静总是在言语中透露出的高高在上,跟她压根不是一类人。
她道:“那也不是你的本事,是你父母的。”
这话是实话,但胡安静不爱听,好像她是个没有父母就一事无成的人一样。
她道:“谁叫你没投好胎呢。”
真是要命了,这话要是往前几年讲,最少也是一顶搞阶级对立的帽子。
沈乔听着就知道不好,猛地站起来打断说:“安静,快上课了。”
可以说胡家父母这名字起得真是大有寓意,可惜当女儿的没能体会到其中深意。
刘玲玲抓着这个小尾巴冷笑道:“希望你的孩子也有你的命。”
明摆着讽刺胡安静将来未必能有什么大出息。
胡安静还待说什么,上课铃已经敲响。
大家目睹这一场纷争,心里悄悄地嘀咕着。
沈乔这代人,都是比较在乎集体荣誉的。
她只要想到人家会议论她们宿舍,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不过想想自己很快就要搬出去,一口气又松下来。
这眼看着又是周六,她晚上没有课,吃过晚饭后回宿舍收拾东西。
郑重是下过课来接她,不过没能进女生宿舍,只能在楼下等。
沈乔在舍友们的帮助下,一口气把所有行李提到楼下。
三个女生合力才能拿动的东西,郑重一个人就能搞定。
刘玲玲不由得感叹道:“你爱人力气真大。”
沈乔跟她们道过谢,这才说:“等安顿好,请你们到家里吃饭。”
然后又寒暄几句,夫妻俩才往外走。
郑重别看大包小包,脚步还是很轻盈,甚至透露出几分雀跃。
沈乔好笑道:“就这么高兴?”
郑重也是结婚的人胆子大,不知道哪根弦插错说:“乔乔,你困吗?”
沈乔先开始没反应过来,心想要不是看在他是个劳力的份上能踹他一脚,瞪他一眼说:“很困,倒头我就睡。”
郑重浅浅叹口气,强作镇定道:“那到家你就睡,我来收拾。”
沈乔其实好一阵没听见“家”这个字眼,他们之间沟通最多的是“宿舍”。
她忽然道:“我跟你说件事啊。”
她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讲,郑重好奇道:“胡安静家里很有钱?”
十块钱能买多少东西了,不是谁都舍得的。
沈乔大概说:“反正她父母级别都挺高的。”
又说:“她这样做不好,太得罪人了。”
不仅是其他同学,也将会是个无形的牢笼束缚着陈玉,她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以后也许反而成仇。
郑重也觉得不好,说:“那你们班要换班长了?”
学生嘛,事情也就那么几桩,这已经算是比较重大。
沈乔道:“对啊,不过出这事,大家估计也没什么竞选的热情。”
但平心而论,做班干部的好处还是挺多的,她道:“听说以后分配有优势。”
悬在大家头顶的最大问题就是分配。
郑重听出她的意思说:“你想去选?”
沈乔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从小连小组长都没做过。”
三天两头请病假,老师也不会对她委以重任。
郑重觉得是个好机会,鼓励她说:“你不是说咱们得勇敢起来吗?”
沈乔自己才说过没多久的话,总不能马上出尔反尔。
她道:“你觉得我能行吗?”
有什么不能行的,郑重佐证道:“你以前也是知青点的负责人。”
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沈乔心想也有道理,道:“那我试试。”
两个人说着话到新家。
郑重的行李已经趁着午休的时间都搬过来,不过还没有收拾,这会有点一地狼藉的意思。
沈乔打发他到巷子口的老虎灶买热水,自己忙着铺床放衣服。
郑重拎着暖水壶出门,花一分钱打了满满一壶水回来,心里计算着以后就究竟是买水还是自己烧更划算。
不过他对城里的物价还不是很清楚,进屋后把这个问题抛给沈乔。
沈乔道:“买水。”
又说:“咱俩的供应在学校,学生不给发煤票的。”
以后用煤还得想办法换,当然是只花钱是最划得来的。
郑重现在觉得城里过日子确实也没有那么方便,卷起袖子开始干活。
夫妻俩这一忙就到半夜,凑在灯下研究着还需要添置点什么,这才去洗漱。
新家的条件比住宿好不知道多少,沈乔洗完澡就钻进被窝里,有些俏皮地眨眨眼说:“你快点,我等你。”
一句话,搅和得郑重是心潮澎湃,可惜等他出来,床上那个已经呼呼大睡,看样子是困得不行。
他只能叹口气关灯上床,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79章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的“日”,有可能是今天,有可能是明天,于郑重而言当然是越早越好。
他第二天醒来之后,下意识把身边的人更往自己怀里带。
沈乔是困得很,朦朦胧胧地踹被子,眼睛都不睁开。
她一动,郑重就给盖好,生怕她感冒。
十一月的天气里,因为怕冷,她早就把薄棉被翻出来盖,昨晚也一样。
可是被窝里多个人的温度是不同的,所以这一晚上,郑重就是在跟她做斗争,压根没怎么睡着。
他也没有赖床的习惯,望着天花板发呆,阳光透过窗帘缝,能看清新家的每一处,尤其是灯泡格外醒目。
在大队,是看不到这玩意的,大家都靠点蜡烛过日子,奢侈一点的就是煤油灯,幻想着城里“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
每个人,几乎都有一个进城梦。
郑重小时候对城市的全部想象就是公社,对他而言那已经是很极繁华的地方。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住到省会,甚至是在读大学的前提下。
即使是已经开学两个月,他仍旧觉得现在的一切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间租来的房子给他安定感,是在热闹的宿舍也得不到的,有时候充实的生活并不是靠人对多来获得。
他此刻只是静静躺在这里,就因为枕边人的存在和喜悦。
沈乔迷迷糊糊地在他胸膛蹭来蹭去,说:“要起床了吗?”
郑重看她的样子就想笑,摸着她的脑袋说:“想睡就睡。”
反正一个礼拜也就周日不上课。
沈乔还没彻底醒来,含糊道:“今天还得去买东西。”
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需要,厨房里只有个蜂窝煤。
郑重想想说:“那我自己去。”
沈乔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仰头看他说:“我们俩一起。”
郑重看她额角的头发贴着皮肤,说:“是不是很热?”
沈乔都觉得自己的后颈上有薄薄的汗,说:“非常热。”
浑身黏腻得想起床洗个澡,却又不舍得从他温暖的怀抱里挣脱。
郑重掀开被子的一角给她透点气,说:“待会我再换一床。”
沈乔用鼻音应一声,在他嘴边吧唧一口说:“真勤快。”
郑重手抚过她的发间说:“乔乔。”
眷恋和爱意好像都在其中。
沈乔盯着他的胡茬,在他的下巴上咬一口。
这像是开始的信号,剩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郑重的动作很轻,连她微蹙的眉头都很在意,尽量让给她更多的愉悦。
但即使是这样,沈乔也在不知不觉中揪着被单。
她的指尖染上淡淡的粉色,在沉浮中又被困意袭击。
郑重停下来的时候看她眼皮耷拉,叹口气说:“瞎逞能。”
他不是不肯心疼她,可是谁被小姑娘攀着脖子说“想要”,只怕都忍不住。
沈乔打哈欠道:“我要洗澡。”
郑重老老实实去买水,路上给她买早饭,当然这个点说是午饭也差不多。
沈乔囫囵吃掉三个包子,咕噜咕噜喝掉牛奶,把玻璃瓶小心放好,等着待会就退钱。
浦化的供应足,郊区有个农场养着一大批牛,所以本市的牛奶不用票就能买。
哪像在大队,想买包奶粉都得托关系。
不过郑重喝不惯,老觉得有个味道。
但沈乔觉得对身体好,总是哄着他喝两口。
这样分着喝的时候显得两个人是患难夫妻,好像日子过得很艰难似的,实际上他们过得已经算是不错。
等能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口子直奔副食品站。
沈乔手里没多少票,因为他们的户口在各自的学校,粮食供应上是按照城市居民的标准,但其它的票证都没多少。
她现在能拿出来的都是陆陆续续找同学想办法换的,不够的话就只能多花钱。
像散装的酱油就需要票,买罐装的就不用,只是一斤要贵出两毛钱。
对精打细算的人来说,哪怕是两分钱都要命。
郑重是觉得吃住在学校不觉得,自己当家才知道城里的油盐贵。
什么东西都要票,还得看有没有货,哪像大队只要有地总能吃上饭。
沈乔却一下子回忆起小时候在沪市,说:“以前就这样,一到月初我哥他们就得早上四点去粮站门口排队。”
那几年正赶上困难时期,运气差些天不亮出门还是什么都买不到,也就是现在是一九七八年,供应显然宽松很多。
郑重其实很少听到她提起家里人,这会说道:“是不是要给他们寄封信?”
搬家的事情,总得说一句。
沈乔跟兄弟们还是保持着正常的来往,尤其是弟弟沈梁,大概因为他还没结婚,整个人随性得多。
她当时写信往沪市宣布自己考上大学,沈梁还给她回了十块钱红包,跟两个哥哥给的加起来一样多。
她点头说:“我托同学从老家弄点茶叶,等东西到一起寄回去。”
话赶话,郑重有件事一直想提,这会顺势道:“过年我陪你回去吧。”
沈乔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啊”一声说:“回去啊。”
她回忆起自己离开家的时候的样子,多少有些忐忑,父母的决绝仍然在眼前,但不可否认的那是她的家,是她这辈子无法割舍的部分。
郑重知道他和家里的矛盾在哪,不过说:“我们不是私奔。”
他某种程度上也是个老派人,以前是实在太远腾不出时间,到现在还不上门拜访显然不合适。
沈乔原来也有想过这件事,不过顾虑重重,主要是怕郑重的自尊受到伤害。
不过现在肯定是不会,毕竟他也考上了大学,人情世故的东西上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
她想想说:“我探探口风吧。”
郑重握着她的手说:“我没事。”
即使有,这一关也是早晚要过的,这是男人的责任。
沈乔给他一个微笑,两个人拐到菜站。
这个点已经买不到什么新鲜菜,叶子全都耷拉在一起,郑重不得不再说:“还是大队好。”
毕竟队里有自留地,什么时候去摘都是最嫩的。
沈乔好笑地在他腰间捅一下说:“现在不是城里好了?”
那相较起来肯定是好的,郑重只是怅然道:“以前以为不在大队我会很开心。”
实际上还是有怀念的,情感上有许多不能被替代的地方。
沈乔想,这也许是每个背井离乡的中国人的缩影,大家对故土的情绪都很复杂。
她道:“等放暑假我们就回去。”
心里其实已经默认寒假要回沪市过年。
郑重听出她的意思,对自己不由得担忧起来。
他这个人没别的,就是不讨长辈欢心,嘴太笨,本来就是不被认可的女婿,要再不能表现好怎么办?
他不为自己,只盼着沈乔能高兴一点。
她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婚姻是被全家接受的,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她家里人是她并不差。
别的不提,结婚的时候人家礼数上并没有随意的地方,该送的礼是送齐的,于情于理他也得上门一一拜访。
沈乔其实也因为他今天的提议心里有无数的念头,当晚就做了一个梦。
无数的场景匆匆闪过,大多数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幼小的她总是在夜里上吐下泻,医院。
醒来她手背在眼角擦拭一下,表情多少有些茫然。
还不到起床的时间,房间里黑漆漆一片。
不知道谁家的公鸡打着鸣,偶尔有自行车轮滚动的声音,扫把“唰唰”地划过石板路。
所有动静在此刻被放大,连同郑重的呼吸声都分明。
沈乔身体动动,寻找更舒适的姿势。
郑重下意识在她背上轻拍两下,不知道的以为是哄孩子睡觉呢。
沈乔一下子觉得,将来要是有孩子,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爸爸。
不知不觉的,她又睡过去。
这一回是浅眠,没多久眼睛又睁开,夫妻俩几乎是同时起。
他们虽然尽量找离学校近的地方住,不过路上还是需要时间,加上课排得满,三餐几乎还是要在学校吃。
两个人洗漱好出门,在巷口的小窗口买了馒头包子,到路口分开走。
沈乔还惦记着早上要选班长,嘴里嘀嘀咕咕地练习着待会上台要怎么说。
她对这件事属于有点想法,又不是特别强求,还有些顾忌在里面,因此准备上没有特别花时间,抱着一种平常心。
可人有时候是得失心越轻,表现得就越好。
她都不觉得自己有讲什么打动人的话,就以比较大的优势当选。
还是那句话,她在班级的人缘向来不错。
这种事情又很大程度就是看交情,从这来看,她能做班长可以说是毫无悬念。
不过新官上任,也没有什么大事做,小矛盾反而凸显。
主要来说,就是陈玉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沈乔当时犹豫要不要选也是因为陈玉,对此并不意外,知道这是大多数人的正常反应。
但她还是抽出时间,找陈玉聊聊。
正是中午放学的点,人人都急着去食堂吃午饭。
沈乔抱着书往外跑,自然地跟陈玉搭话说:“咱们一块吃好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玉从理智上知道不是她也会有别人,但情感上是比较难接受的,尤其是在自己这么大一个滑铁卢后。
但她还是道:“好啊。”
两个人走着,沈乔问道:“公安还没有消息吗?”
陈玉知道她问的是那笔被偷的钱,摇摇头说:“没有,只能是认栽了。”
沈乔心里叹口气,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说:“我家里还有几本书单上的书,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看。”
她贡献出来,陈玉就可以少买几本,也能省点钱。
陈玉不得不领这个情,拿人家的总是手短。
她道:“谢谢。”
沈乔知道这事就算是揭过去,毕竟严格来说她也不欠陈玉什么,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和善,这样以后的班级工作也好展开。
她对自己的处理还是挺满意的,吃过饭又充满活力去上下午的课。
十一月的天气,下午教室晒不到太阳,四面的窗都关着,也架不住风从缝隙里往里钻。
人坐着寒气直从脚底往上涌,露出的脚踝光洁白皙。
沈乔盯着黑板看,时不时点头做笔记,一直到放学铃响才停下来。
她收拾着书包,听老师说:“为宣传文昌阁重新开放,教育局打算以此为主题办个征文比赛,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踊跃参加啊。”
不管什么比赛都是荣誉,档案里记一笔对将来有好处。
沈乔心里已经决定要参加,就听到老师接着说:“获奖的同学还有奖金具体的到楼下公告栏看啊。”
这栋楼几乎是中文系专属,沈乔下楼后定睛看,一等奖足足有五块钱,二等三等分别有两块和一块。
对穷学生们来说,这已经是很丰厚的奖励。
沈乔回家的路上就一个劲地琢磨着,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去实地看一次。
她想得入神,到路口的时候都忘记拐弯,直接朝着错误的方向走。
何胜男就跟在她后面,本来没打算打招呼,不得不喊道:“学姐。”
沈乔回过神往后看,哎呦一声说:“我怎么在这。”
又道:“谢谢你提醒我。”
何胜男好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要去别的地方。”
沈乔最近还是挺经常看见她的,毕竟就楼上楼下的住着,这会说:“没有,回家做饭去。”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寒暄,并肩走着。
何胜男道:“你爱人也回家吃饭吗?”
沈乔摇头说:“他晚上还有课。”
中间就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要是回来吃饭压根来不及。
何胜男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大家总得有话说才行,听完了然道:“是不方便。”
然后话音一转道:“你们想买自行车吗?”
沈乔当然是想的,不过犹豫道:“我们没有票。”
钱是一回事,票更叫人犯难。
何胜男道:“我有辆旧的凤凰,不过太大了想换。”
她个子不高,骑上去特别费劲。
但沈乔不挑剔,说:“大概多少钱啊?”
何胜男道:“不是特别新的车,你要的话就算一百吧。”
她也是看着觉得两口子不像是拮据的人,这才有此一问。
说着话到楼下自行车棚,她推出来给沈乔看。
沈乔骑到外面溜几步,回来说:“挺好的,不过我得跟我爱人商量一下。”
何胜男就是图方便,觉得不用把车推来推去,因此说:“行啊,想要的话随时找我。”
沈乔也是为了方便,主要是现在住的地方离师范比较近。
她走路的话一般二十分钟就能到教室,但是郑重去上课就得半个多小时,中间也没有什么公交车之类的,只能靠两条腿。
也得亏得是郑重体格好腿长,换个人天天这么走估计够呛。
她到家把存折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着,觉得挤挤还是有一百。
等晚上郑重下课回家,她就把这事提出来。
郑重第一反应是道:“不用,我走得动。”
他还没有拿钱省时间的意识,寻思又不累,毕竟以前翻山越岭一整天的时候也不少,哪有进城就娇贵起来的道理。
但沈乔也很能对付他,撒娇道:“你就不想早点回家看见我?”
郑重最拿她没办法,妥协道:“那就买。”
但很快又觉得不失为一件好事,说:“以后我可以接送你。”
沈乔没好气地看着他说:“是给你省时间用的。”
郑重道:“想跟你一起。”
路上的一分一秒也好。
这话说的真是叫人没法反驳,沈乔在他额角弹一下,佯装嫌弃道:“黏人精。”
郑重声音低低地嗯一声,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想着自己是要黏一辈子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上见。
第80章日常
第二天是个周日,不用上课。
夫妻俩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上楼敲何胜男家的门。
门一开,沈乔就闻见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栀子,又像是玉兰。
何胜男看见人就知道他们的来意,道:“来啦?”
沈乔也不耽误时间,直接道:“是啊,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买你的自行车。”
何胜男倒不意外,伸手拿上钥匙说:“行啊,那咱们下楼去。”
三个人前后脚往楼下走,主要都是女人们在说话。
郑重的沉默一览无遗,更多时候是沈乔回头看他,他就点点头。
恩爱夫妻都是在这些细节里,默契无须言明。
何胜男就出身于这样的家庭,自然看得清楚,心里对他们还是挺有好感的。
她下楼开锁,把车拽出来说:“你们再试试,没问题我们就交接。”
郑重也不会骑车,只得由沈乔上。
她的个子也只比何胜男高一点点,车扶正了脚都踩不着地,赞同道:“难怪你要卖这车。”
何胜男无奈道:“车架太高了。”
这车是她来上学以后一位长辈送的,当时寻思没什么,谁承想越踩越难受,可她又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跟父母商量后还是决定换一辆,反正人情都是大人来还。
沈乔点点头,又确认这车骑起来没问题后说:“我给你拿钱。”
钱货两讫,就轮到郑重学骑车。
他腿倒是长,一迈就能坐得稳稳当当的,东倒西歪快摔倒的时候还能撑住。
但是放不开,觉得这车实在是宝贝,踩踏板都不敢太用力,自然骑不远。
沈乔本来是寻思从后面给他扶着,不过人没派上什么用场,只出一张嘴说:“不要怕,大胆踩。”
郑重不是怕自己有个好歹,他反正皮糙肉厚的,摔一下也没大碍,可是这刚到手的车可不能有个磕磕碰碰,因此他越发小心起来。
沈乔看得真真的,无奈道:“就这,你还想送我上学?”
自己能骑到学校就算很厉害了。
郑重不好意思挠挠头,不过熟能生巧,经过一天的练习,他也勉强掌握这项技能,周一大着胆子载沈乔去上课。
从家到师范近,哪怕带这个人也只要十分钟,再穿过马路到农林,总的加起来都不用二十分钟。
对两个人来说,有这辆自行车后生活是大大便捷,平常要出个门也省事不少。
正赶上沈乔想参加征文,找天不上课两个人一起去文昌阁。
这是一座建于明朝的,保存得较为完好,年初的时候市政开始对其维修,直到最近才重新对外开放。
建筑有二十几米高,可以顺着木质楼梯到三楼远眺江水。
一楼供奉着孔夫子和文昌帝君,可以说是所有学生都很虔诚信奉的神明。
最近四处都在摘帽子,很多人都陆续平反,四旧好像成为遥远的字眼,不过敢上香的人还是没有,大家顶多鞠躬行礼。
沈乔在心里为两个人的期末成绩祈祷一番,就认真地看起墙上的碑文。
石头的东西历经风霜,本来该残缺不齐,可惜不知道谁又给重新上过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做出来的东西。
郑重的文学水平有限,看半天没看出什么来,只静静跟着。
倒是沈乔饶有兴致,嘴里念念叨叨的,还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笔写字。
她写的郑重还是看得懂的,凑过去说:“素材?”
沈乔道:“是啊,拾古人牙慧。”
写作文嘛,好词好句谁会嫌多。
郑重就是陪她来找素材的,见状心里满意。
两个人一层一层往上走,沈乔已经搜集好一大堆,对作文要怎么写也心里有数。
她满心期待道:“希望可以获奖。”
郑重对她向来无条件信任,说:“一定行的。”
但想想又怕她到时候拿不到太失望,改口道:“我给你颁奖。”
沈乔好笑道:“那你这第一名肯定是内定的,没什么竞争力啊。”
她的说法叫郑重一乐,说:“是不用竞争。”
起码在他这儿永远是这样。
沈乔侧过头看他,觉得要真拿不到奖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会有一点失望,但她有世上最好的做弥补。
好在两个人设想的最坏情况都没有发生,评选结果出来以后,沈乔获得了二等奖。
这并不是系里参加的同学里最好的名次,但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整个人乐颠颠,攥着两块钱奖金一直琢磨给郑重买点什么。
但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买她心仪的礼物都有些吃力,正赶上冬至,她索性弄张肉票回来打算包饺子。
买肉都得一大早去排队,更何况是赶上节假日。
郑重天不亮就顶着寒风出出门,拎着块半肥不瘦的肉回来。
沈乔已经在和面,指挥他剁馅。
两个人是“老搭档”,手脚都很麻利,不一会白白胖胖的饺子们就整齐地摆放着。
因为对何胜男都有几分感激,毕竟他们买的自行车要是在外头这个价钱可不好买。
因此沈乔包完饺子就想着给她送过去,不过中午去敲门没人应,她端着又下来。
晚上盯着时间又上去,还是没人来开门,她正打算扭头走,险些和人撞上。
何胜男有几分疲态,看见人打起精神来说:“学姐你找我啊?”
沈乔点头说:“是啊,这不是今天冬至吗,给你送点饺子。”
何胜男跟才知道似的说:“今天是冬至?”
又道:“谢谢你啊,我都不知道。”
离家在外的人哪里还惦记这些,尤其是没结婚的小姑娘。
沈乔笑着说道:“期末嘛,忙着复习是正常的。”
学校都停课了,元旦后陆陆续续都要考试,最近图书馆是人满为患,不过沈乔嫌弃外头冷,尽量都在家复习。
她跟郑重各自坐在桌子的一侧都还有富余地方,不像原来住宿舍的时候那样拥挤,只能到外头寻摸地方。
不过何胜男不是忙这个,解释说:“过两天就是元旦晚会,最近都在排练。”
沈乔一下子又想起来自己没被选上主持人的事情,不过没提这个,而是说:“真快,这一眨眼就快七九年了。”
可不就是快,何胜男今天忙得连口热饭都没吃上,也不像平常一样推脱,径自接过饺子说:“正好我晚上还没吃饭。”
送东西就得送在人家的心坎上,沈乔也不耽误她休息,说:“那我下去了。”
楼梯昏暗,何胜男开着门等她走。
郑重在家门口等着她,看到人就牵着她的手。
两个人进屋后他才说:“手有点冰。”
可是去给独居女生送东西,他一个男人也不合适。
沈乔两只手搓着,揉着他的脸颊说:“那让你也冰一下。”
郑重有点水火不侵的意思,对此波澜不惊,恨不得把她的手搁在自己肚皮上暖暖,这会直接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说:“我不怕。”
又叹气说:“这才十二月。”
接下来还要更冷,她可怎么办哟。
沈乔是已经习惯,扭着身体说:“反正有你在。”
夜里头还有个人暖被窝,一趟进去就是暖洋洋的,别提多舒服了。
郑重喜欢她的依赖,想起件事问道:“是不是该买火车票了?”
沈乔知道他是说去沪市过年的事情,犹豫道:“要不还是不去了?”
她让她弟打听过,她妈可是说的进门也要把人赶出来。
郑重倒不怕丢面子,难得坚持道:“不管怎样,我都得去一趟。”
结婚的时候没去已经很不合适,越拖下去越显得不讲礼数。
沈乔知道他是为自己,想想说:“如果不高兴,我们就走。”
郑重揉着她的头发说:“没事的。”
嘴上这么说,表情更像是英勇就义。
沈乔知道他是不擅长应付长辈,毕竟本来就是个内向人,更何况是这样的场面。
可是世界上有人愿意在自己最为难的地方上争取,总是叫人感动。
她一颗心全偏向郑重不是没有原因的,只能夜里缠着他,叫他满心欢喜。
复习阶段不用去学校,夫妻俩就关上门在家看书。
沈乔渴了伸手就有水喝,饿了拉开抽屉就有东西吃,过得别提多惬意。
郑重看她在家还要裹着毯子,说:“要不你在床上背?”
沈乔摇摇头说:“那我会想睡觉。”
一沾床就犯困。
那就没办法了,郑重已经把门缝和窗户缝都堵得死死的,可是还是有不知道从哪跑来的风。
尤其是浦化靠江,冬天里更是冻人。
他干脆张开手臂说:“到这儿来。”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沈乔的嘴胆子大,眼神顺着他脖子往下,开玩笑道:“那你就别想学习了。”
心猿意马还得了。
郑重给她这么看一眼,拿着书的手收紧说:“已经学不下去了。”
沈乔假装不知道,一本正经问道:“为什么?”
郑重诚然是直白又大胆的,他有一颗真心,可对着她“懵懂无知”的脸,有些话反而说不出来。
他语气里有些无奈道:“乔乔。”
沈乔神色自若道:“叫我做什么?”
表情当真是困惑。
郑重是拿她没办法,只得在她的脸上捏捏说:“没事。”
他越是这样,沈乔越是要说:“骗人,明明有事。”
甚至抱着双臂道:“你现在都不诚实了。”
郑重看她眼睛里都闪烁着恶作剧三个字,看一眼手表,忽然伸出手把她抱起来。
沈乔下意识环着他的脖子,谴责道:“现在是读书时间。”
还好意思说呢,也不看看谁闹起来的。
郑重向来是纵容她,只得把错揽在身上说:“嗯,我不好,我满脑子歪心思。”
说得顺溜,一看就是习以为常。
沈乔笑得浑身都在抖,扯着他的领口说:“是满脑子都是我。”
郑重觉得意思都差不多,用背关上房门,掩住满屋春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