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在肿瘤药房工作的执业药师,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为肿瘤患者及家属提供用药指导和咨询,减轻药物的毒副反应。因为长期面对这样的特殊群体,压力比较大。平时喜爱看书,写作。通过写作可以释放一些压力。也希望我遇到的这些故事,能够让读者有所启迪。
今天想和大家分享一段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作为一个每天和肿瘤患者及家属接触的药师,似乎对于死亡这个话题已经司空见惯。每天都在经历,每天都会听到患者离去的消息。但木槿的故事,却让我愕然。
木槿是一位患者的妻子,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因为她喜爱木槿花,又如同木槿花般坚强,姑且就叫她木槿吧。初识木槿,那是年的盛夏,姑娘三十左右的样子,穿着蓝色碎花裙,看起来柔弱淡雅。说起话来咋咋呼呼,牵着一个3岁左右的男孩。孩子很调皮,一溜烟就在药房里面捣蛋起来。木槿努力地想控制住孩子,可是似乎说什么孩子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后还是在我的一根棒棒糖的利诱下,安静起来。木槿终于有空告诉我她需要的药品,一种治疗肝癌的药物。对于药物的疗效及相关反应,她很仔细的了解了一番,近两万一盒的药物,对于价格她却并没有太多迟疑。在做出购买的决定时,她才告诉我,患者是她的老公——胖子。胖子今年32岁,肝癌晚期。他们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双胞胎女儿。儿子就是那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小男孩,说到这里,木槿满脸慈爱的看向他。“你看我儿子是不是很帅气,像他爸爸,他很聪明,什么都懂,只是他不会说话。一开始我只是以为他说话晚,看了很多医生才确诊他有孤独症。康复计划才确定好,胖子就查出来肝癌晚期。孩子的病也就暂时耽搁了。”和我诉说这些的时候,木槿满脸平静,和那些声嘶力竭的家属不一样,仿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
胖子的病确诊就已经是晚期,医院医生已经给他们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经历多次谈话。可每次医生的谈话,都让木槿疼的不行,似乎每次都在劝她放弃。最后从长期的经济支出来考虑,医生建议他们回到当地进行保守治疗。胸水已经严重到需要每天带两根管子引流。可是医生又说了,木槿要买的这个药物,仑伐替尼可以延长他的寿命,可是最多也就3个月。木槿说,现在的胖子他就像个孩子,拒绝吃药,会发脾气。可是现在药物也是她全部希望。活着,只求他活着,哪怕他瘦骨嶙峋,哪怕我每天夜不能寐,哪怕从他生病以来的4个月,我头发掉了近一半。可是,贪心点,就想让胖子活得久点。
癌症虽不能治愈,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那些天价的抗癌药真的可以减轻患者痛苦,延长寿命。胖子在吃仑伐替尼一个月的时候,体力明显得到了改善,甚至可以下床走走。来拿药的时候,木槿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告诉我,想等胖子身上的引流瓶拔了以后,带上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去家门口的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女儿虽然还不会叫爸爸,可是她希望孩子们能够记住爸爸的样子,能够记住那个给予他们生命的人。似乎一切都在向一个好的方向发展,用药三个月左右,胸水较前明显减少,医生拔掉了胖子戴在身上几个月的引流管。他们也完成了一家人一起拍全家福的心愿。他们甚至约好,在木槿花开的时候,去当初两人相识的校园再去看看。
三个孩子的开支,胖子的高额医药费,让木槿没有时间和经历去全心全意照顾胖子,这个时候她只能想到寻找长辈的帮忙。寻找婆婆帮忙,婆婆却以需要照顾胖子哥哥家孩子中考为由拒绝。无奈只好寻求自己父母的帮忙,父母二话没说第二天就过来了。虽然当初父母亲一直强烈反对她嫁一个两个男孩的家庭,但这些年父母亲却总是在竭尽全力帮村着他们。而胖子结婚十几年对她始终如一的照顾和呵护,对双亲的孝顺和敬爱,早已打动了二老,父母亲对胖子也如亲生儿子一般。有了父母亲后方有力的后盾,木槿从一个室内设计师做起了送快递的活。送快递虽然苦点、累点,可是时间自由,可以照顾到胖子,又能够挣到钱。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冬天黑的特别早,才七点不到已经漆黑的了。木槿给我发信息说要过来拿药,我告诉她,尽快过来,我们七点下班,但是我可以等她一会儿。我以为她会很晚才过来,没想到她竟然开着快递车,十分钟左右就出现在我面前。我说:你不用那么着急,我说过会等你啊!,“可是我不想耽误你下班啊。”,她总是这样为别人考虑。头发湿漉漉的,和第一次见她精致的碎花裙不一样,穿着厚重的深蓝色工作服,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现金。她告诉我,这个月才接的的工资,还是新手,由于对路程不熟悉,送一个件3块钱,一天基本能够拿到两百块钱左右,下个月熟悉了,应该会挣得更多点。能够挣点是一点,以后也少还点。亲戚朋友的钱总归是需要还得。只是胖子心疼她,怕她太累。每次都要等她回家才睡觉,总是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木槿。可是木槿说:我和胖子,年相识,年相恋,相识十六年,相恋十二载,他就是我的半条命。只要他能够不那么痛苦,能够陪我和孩子再久点,这点苦和累又算什么?我怕的是没有人让我苦,让我累。相反,现在我在努力做一个大人的样子,做一个可以让胖子依靠的大人。
在我和他们一家用药随访期间,除了给他们提供用药咨询和指导以外,更多的却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和支持吧。有一次是胖子接的电话。其实,我很好奇,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木槿这样死心塌地又不辞劳苦。电话中的胖子彬彬有礼,语气温和。也许是担心木槿太累,药价太高,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药物是需要一直吃吗?我告诉他,有效的情况下是需要一直服用的,但是等到年后会进医保,也会大幅度降价。听到这些,电话那头的胖子,似乎看到了希望,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日子确实很难,但熬过了是否就能看到曙光?天不遂人愿,过年期间,胖子突然开始嗜睡,意识模糊。医院,医院才能让她安心。这一住就是三个月,这一住也就再也没有出院,胖子因为肝癌并发症肝性脑病,意识也是在清晰和模糊间游荡。清晰的时候,他总是握着木槿的手不肯松开,让木槿再找个可以托付的人。而此时的木槿,冷静淡然。轻拍着胖子的肩膀,“放心,我会替你活下去,胖子,我不怕,你也别怕!我会替你守住我们的家,照顾好孩子们!”医院的那三个月,木槿苦守了三个月,黑眼圈,白头发全都出现了,虽然偷抹过无数次眼泪。可是她却没有在胖子面前流过一次泪。木槿说:以前胖子总是说我爱哭,照顾不好自己,我想让他走的安心点。
在仑伐替尼药物的治疗下,胖子在服用八个月以后,还是离开了木槿,离开了那对还不会喊爸爸的孩子们。比医生原本预期的多了五个月。五个月对于我们健康人来说,弹指一挥间。可是对于木槿一家来说,弥足珍贵。它圆了他们一起拍全家福的愿望,也让胖子多陪伴了他们几个月。也许,人生终有一别,终有遗憾。木槿有条不紊的给胖子操持着后事,给胖子选了一块阳光好,又安静的墓地。每个周末她都会带孩子们去祭拜。带着胖子未完成的心愿去了他们曾经读书的学校,校门口簇拥着打闹的学生,像极了曾经的胖子和木槿。路口木槿花的香味扑面而来,刺得木槿眼睛生疼。谁都无法想象木槿是怎样熬过失去胖子的那段时间,只不过我看了她最新更新的朋友圈,忍不住潸然泪下。
“胖子今天去看你了,
带了你爱吃的水果和扒鸡,
老三捡的小花没有放,
放在书包里给压坏了,
你的碑我擦了好多遍
可依旧觉得没有擦干净
好好的哈过阵子我再来看你”
木槿这些所有的复杂情绪我都是在事后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样善解人意又坚强可怜的女人,只是给她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看吧,我就是这样词穷。没想到她很快回复我,“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
有他的日子,我就是一个小女孩
没有他,我就是母亲,就是媳妇
我没有你们想象的坚强
为了孩子父母
也为了他安心
我必须撑着
会好的,都会好的!”
我不知道木槿到底在胖子碑前哭了多久,又怎样努力收回自己的悲伤情绪,再转身照顾还懵懂的老三。也不知道她以后需要怎样努力去挣钱才能还清曾经看病欠下的高额债务及孩子们的生活费。但我相信,木槿一定会如木槿花般坚强,果敢,木槿花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开放。如太阳虽然在傍晚时分落下,到明早一定又会升起来。凡事都有过去的时候,万物皆有裂痕,但那也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胖子对于木槿的人生而言是在劫难逃,但我更相信她可以劫后重生。努力的绽放在阳光之下!如她所言:会好的,都会好的!
安徽省药品零售行业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