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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汤儒勤那年那人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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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第期(总第期)

那年那人那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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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儒勤

人事处老何看着吕敏递过来的报到介绍信心里一愣,他想:这人怎么过这么长时间才来报到?接待这过这么多人还头一回见过这样的呢。他对站在对面的吕敏说:“你先请坐,我找一下你们学校发来的分配人员名单。”老何说完后站起身拿过竹条皮的暖水瓶倒了一碗水递给吕敏。吕敏说了声谢谢后,接过水碗就坐在了靠墙根的长条木凳上了。老何到文件柜前找出一个硬壳的文件夹,回到办公桌前翻开文件夹找了一会儿,拿出两年前吕敏学校寄来的学员毕业分配给油田的人员名单一看,吕敏的名字排在三个被分到油田来的同学中的第二名。老何看了后问吕敏:“这位同学:你怎么才来报到?”他看着眼前这个小胖丫头问。“是这样的,我毕医院实习了两年。”“那也应该先报到啊。”老何问吕敏。吕敏说:“反正没报到不算油田在册职工,也不拿工资,报到了我就没有出去学习的自主权了吧?我想多学点实践东西,对以后为石油工人服务不是更有本钱吗?”说完后她又有些后悔了。心想:这话太生硬了吧。老何倒是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他觉得她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对吕敏说:“小吕同学,医院不多,除了设在医院外,医院,那是刘少奇主席来油田视察时给批的,正缺少像你这样大学毕业的人才,你去那吧。”吕敏听了后从老何对面的木凳上站起身来说:“我不去,我要到油田最边远的基层卫生单位去上班。”老何一听她说这话深感不解。他这几年没少接待来支援会战的医疗技术人才,没有一个像这位主动要求到边远单位去的,甚至还有人挑三拣四的问我去的地方有没有电影院、大饭店等等。吕敏看出老何的疑惑,没等老何开口她抢先说话了:“领导同志,大医院条件好,还在油田中心地段,交通也方便,每天按时上下班生活也有规律,这些谁都知道,但是我更知道,全油田各基层卫生所最需要医生,连部队刚转下来的卫生员都顶医生用。因为这样,有很多人怕影响生产有病硬挺着也不去就医,结果延误了病情。”老何越听越觉得奇怪,一个刚来的女娃子对油田卫生系统的情况怎么知道这么详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当然知道,我家就是这里的,我哥还是钻井队队长呢。”老何笑了,再也不问了。他调转过话题说:“可别后悔啊,我可真开报到介绍信了。”吕敏笑着说:“谢谢领导照顾,开吧。”吕敏把介绍信揣进小黄书包里,向老何施了个九十度的大礼后,就向门外走去。老何站到窗前看着这位甩着两条小辫子的胖姑娘迈着大步,兴冲冲地走出这干打垒四合院。吕敏的哥哥叫吕侠,是年初就来这个油田参加大会战的老西北石油人。在玉门油矿时就是先进钻井队队长,曾经出席过甘肃省劳动模范代表大会。到这个油田投入大会战后和王铁人、辛玉和等几个先进队叫着劲地干,谁也不想落在后边。妹妹吕敏延长实习期也是和哥哥吕侠商量好的,哥俩都认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踏踏实实地向有真才实学的老中医学上几年,总比喊着“造反有道理”,到处串联胡闹好得多。所以吕敏就扎医院一学就是两年多。踏实学习,诚实为人,这是他家祖辈传下来的。吕敏不到十岁就失去了双亲,她一直记着父亲临终前的那一幕:那天晚上,病卧在床上的老爹拉起哥哥吕侠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搭在女儿吕敏的头上,有气无力地说:“儿呀,我这一辈子都在和石油打交道,以前搞出来的油被鬼子和资本家占去了,现在解放了,为咱新中国自己搞石油。可是我干不动了,你一定记住,为国家多搞石油,那是国家发展的血呀!你要干好工作,把敏儿也培养成人,我们吕家有了你们这样的后生都能为国家多出石油出力我就放心了。”说完最后这句话,他就两只手缓缓地撒开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走了。老爹去世后,哥嫂加倍关爱这唯一的小妹。小敏心里一直装着老爹临终前说的那些语重心长的话,以哥哥吕侠为榜样,生活上俭朴,不和有钱人家的孩子攀比吃穿,刻苦学习文化知识,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良好的家风和学校教书育人的教诲,吕敏像阳光雨露沐浴的春苗,幸福地成长起来。现在,报效祖国的机会终于来了,吕敏决心像哥哥那样为建设这个油田贡献力量。吕敏挤上40分才发一辆的一路线交通车,那车是解放牌货车加了个帆布棚,后边大敞着,大箱尾部焊条铁梯子用来上下人。没有座位,人挤着人,人扶着人晃晃悠悠地颠簸着前行,因为路才铺了半截,车开到叫“杏五井”那地方就到终点站了,所有跑通勤的人都要步行十来里才能到指挥部所在地。吕敏只好扛起行李卷手拎网兜跟着一群人,踏着“翻浆”的盐碱小毛道往前走。路不好走,但景色道很美丽。蓝蓝的天上飘着几块白云,鹅鹂鸟像挂在天上似的不落地婉转地唱着歌。初春的草原上浅绿的远方耸立着一座座钻塔,隐隐约约地传来钻机的合唱声。吕敏有些陶醉了,正走着,身后有人突然把肩上的行李卷给拿过去了。吕敏急回身,发现一个高个的老师傅已经把她的行李卷扛在自己的肩上了。“别害怕孩子,我看你抗着它走得很吃力,我来帮你扛吧,到指挥部要走一个多小时呢。”吕敏非常感动。她忙说:“大叔,你替我扛不也同样累吗?还是给我自己抗吧。”“别客气了姑娘,我和你比扛这小东西不在话下。”在接下来的交谈中,让吕敏了解了对方的姓名和这个南区采油指挥部的大概,但吕敏还不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工作的。南区采油指挥部卫生所成立没几个月时间,大夫和护士也没几个,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子”。值班大夫经常是“连轴转”。领导班子倒是很健全,指导员攀福田是“解放牌”的转业少尉军医,所长任克强更高,是“抗日牌”的大尉军医,连副所长于阔云也是大尉级的军医,还有一位纯粹的工人阶级代表人物王玉田任行政副所长,这班子可谓是钢锤打铁——硬邦邦地响。除了这领导班子成员外,只有三个转业下来的卫生员,是共产党员,这个党支部是将多兵少,有些一头沉。全所的工作忙得乱轰轰的,刚转业下来都不会听诊的卫生员,都要顶全科医生岗,除了手术外,连助产接生的活都得做。新区会战,顾不过来管后勤一路的事,只叫你个顶个的干,全力保会战前线,哪个单位捅出娄子,就拿哪个单位的头头是问,绝不客气。所长任克强看完吕敏的报道信后,看着她的脸说道:“吕敏同志,我们正缺少中医大夫,只要你不嫌弃条件差工作忙就好,要是不愿意现在还可以收回这介绍信。”任克强手拿介绍信却没有退给她的意思。吕敏看在眼里,心里在笑。“所长,你这是要把我退回去呀?”听吕敏这样问,任克强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说话太突然了,马上改口说:“姑娘,别误会,我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免得事后落得埋怨,我们是举双手欢迎你呀!”吕敏听了所长的一番肺腑之言,心里也有了底。她说:“所长,你们能吃的苦我也想跟着尝尝,向毛主席保证。”两个人都笑了。任克强帮吕敏拿着行李把她送到女宿舍,刚要转身出来指导员樊福田就闯进来了,猛地拉住任克强的手大声说:“快,老城子失火了,去救人。”另一只手又拉起吕敏,三个人同时往外跑。听着救护车的鸣叫声,吕敏的心律随着加快,她被吓得全身发抖,好在车上人挤着人,没被别人发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救护车开进老城子家属区,一股刺鼻的怪味就钻进车里呛得人直恶心。失火现场是一栋闲置很久的红砖结构的大仓库,窗户离地面足有一人多高,唯一的一扇门被一台熄火的拖拉机堵得严严的,当时有多人在里边看电影,人们被燃烧的尿素所散发出的浓烟呛得慌不择路,连拥带挤,加之拖拉机堵在门口,谁也跑不出来了。里边的人被困着,外边的人在喊着,都束手无策。这是个钻井家属基地,男人们都远在前线打井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第二天一大早又走了。大白天放电影女人们还都在地里干活,被困在火场的人除了老人就是孩子们,那里没有任何灭火设备和指挥救火的人。卫生所所长任克强跳下救护车,看了现场后大声命令道:“快跟我从拖拉机上面爬进去,把它推出来往外救人!”七八个男人跟着所长从拖拉顶上爬进去,边喊人边拼命地往外推,终于推出了卡在门槛上的那大铁家伙。卫生所的人和轻伤员一起开始了生死大营救。吕敏被大家奋不顾身的行为和呼喊声从梦幻般的惊吓中唤醒,她冲进去抱出一个被呛晕过去的孩子后,又冲进去抱出一个......直到火被扑灭、伤员全被抬出时,吕敏瘫倒在地上,汗水和泪水一起从脸上往下流。听到那些痛心的喊叫声,她想起了一件大事……第二天有人告诉任所长说新来的那个吕敏不见了。于是,有人说可能是吓病了,但女宿舍的人都说她根本没回来。更多的人认为这年轻人是被吓跑了,再也不会回到这又苦又累的油田上来了。吕敏离开火场后,步行10多里路到了创业火车站。他知道现在对烧伤的治疗还没有特效药,那种“烫伤膏”之类的传统药即使用上,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治愈创面,但是会留下又长又深的疤痕。她记得,在实习期间,一位老郎中用偏方治愈过很多例烧伤患者。所以,她决定去寻找偏方中使用的白桦树皮来为这些伤员治疗。吕敏毕竟是个刚迈进社会的女孩,只急着去做她要做的事,临行前没向领导请假说明情况,犯了无组织无纪律的错误。吕敏从创业火车站又转到安达,又从安达到了泰康,接着从泰康返回银浪,结果都没找到他要找的白桦树皮。她急得在银浪车站附近的木材场值班室门前直打转转,突然,她刚问过的那位值班老师傅走出来说:“姑娘,我想起来了,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叫‘阿荣旗’那地方,家家都用桦木拌子做烧柴,你去那儿找找吧!”吕敏听了后像是在黑夜突然看见了阳光,她连忙说了声“谢谢”,就转身往火车站跑。心急嫌路远,只有多米的距离吕敏觉得干跑也不到。当她喘着粗气进到候车室时,那方寸之地的候车室已经空空如也。一看墙上的列车时间表吕敏的心一下子全凉了。这时候车室的一间小屋里走出一个人,他看见吕敏急得直转磨磨,便问道:“姑娘怎么了?想去哪啊?”“我去阿荣旗。”“哎呀,我们这个小火车站主要是以接收石油会战物资为主,每天没几趟客车通过,明天下午3点45才有一列路过阿荣旗的车,你还是到外边找个小旅店住下等吧”。这时,吕敏突然听到外面响起火车的汽笛声,向窗外望去,有一列闷罐列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她灵机一动拉住那个臂上带着站长袖标的人哭求着说:“站长,求求您帮帮我吧,我有特急的大事啊!”吕敏紧接着就把要抢救烧伤病人的事像连珠炮似的说了出来。听了吕敏的述说,站长思忖一下,然后急忙向外边的列车跑了过去。此时的吕敏,眼前又出现了那些被烧伤人喊叫的场面……“姑娘,快跟我来。”吕敏被返回来的站长拉出了候车室跨过两道铁轨后大喊:“快上!”随即把她?进了货车的尾车里。还没等吕敏缓过神儿来,火车一声长鸣后便启动了。进到尾车里的吕敏心里刷地一下亮了,心想,到了阿荣旗就能找到桦树皮了。“姑娘,你要做好心里准备,这车在阿菜旗不停,我想好了,叫车减速进站,到时我拉住你两只胳膊,等你两脚一落地我就撒手,然后使劲推你免得被风兜倒,你明白了吗?”尾车上一个戴着“车长”袖标的四十岁左右的人对她说。“明白了,谢谢您车长。”吕敏回答着,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那位一脸慈祥的车长。看着这彬彬有礼的小姑娘,车长心想,她应该吃晚饭了,于是从小茶桌抽屉里拿出饭盒说:“孩子,饿了吧,吃吧,”说着就打开了饭盒递了过来。吕敏从早晨到现在还水饭没打牙呢,真的饿了。但她想,吃了人家的晚饭,人家还连轴转押车比我辛苦多了。想到这,她说:“车长叔叔,我吃过晚饭了,留着你吃吧,谢谢!”“不吃就在我值班床上休息,到阿菜旗还有6个多小时呢。”吕敏真的困了,但她想:车长这么辛苦,我不能占用他的床。她说:“叔叔,我趴在小桌上休息就蛮好了,你在床上休息吧。”车轮与铁轨有节奏地撞击声像催眠曲,吕敏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早晨的阳光照耀着青山脚下的阿荣旗小镇。一条小河泛着银光缓缓地在镇前流淌着,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升起袅袅炊烟。吕敏立刻感到周身轻松,她放眼瞭望,令她惊喜的是每座院庭前都码着木柈子,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那些木柈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受过训练的士兵列队。吕敏边走边看,希望快些找到“挂着人民公社”或者“生产队”牌子的地方。医院烧伤科主任指导对伤员的治疗工作,已经三昼夜了,还是用消炎药防止创伤面感染,把创伤面暴露在外面不让分泌物淤在患部影响愈合外,再没有新的更好的治疗方法。大夫们刚查完病房正在讨论治疗方案,只见肩扛麻袋的吕敏一头闯了进来,让大家都愣住了。老所长的目光从那鼓囊囊的麻袋上转向头发蓬乱面色灰暗的吕敏,问道:“你怎么失踪了,这里装的什么东西?”吕敏像没听见似的喘着粗气说:“我弄到了!”“弄到什么了?”老所长反问道。吕敏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麻袋说:“弄来了治疗烧伤的桦树皮。”吕敏一说桦树皮让在坐的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然后就互相交换起目光。吕敏拿过桌子上的一杯水不管不顾地咕嘟咕嘟地给喝干了。任所长挪过一个木凳让吕敏快坐下,心疼地说:“你走也不说一声,看你造得这个样,喘喘气慢慢说。”樊书记又倒一杯水递给了吕敏。吕敏接过水杯后又放下,就急促地讲起了她医院实习中,看到一位山野郎中经常用桦树皮灰治烧伤,并且治愈率很高。吕敏接着又讲了如何使用、疗效如何快,愈后不留瘢痕等神奇效果后,怕人不相信,她两眼扫视了人们惊讶的表情后又就加重语气说:“向毛主席保证,这是真的,请诸位老师相信,我们试试吧!”听到这些后,樊书记第一个支持说:“是啊,民间有很多验方,虽然讲不出科学道理来,可是用起来是有特效的。”这时副所长于阔云马上反对地说:“可别胡闹了,我不允许!”紧接着就是哈医大毕业生李富说:“这不是拿活人做实验吗,那些伤员都是我们的阶级同胞,给鼓捣残了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指挥部革委会也不会允许的,我坚决反对,谁要是蛮干我就退出治疗小组。”两位“权威”这一说谁也不发言了。吕敏听到这里,起身打开麻袋口,掏出一把桦树皮快速地向伙房奔去。谁也不知道她干啥去了,病案讨论治疗的事又继续进行。不一会儿,吕敏回来了。她一只手端着半碗黑灰,另一只衣袖挽到肘关节以上的胳膊露出巴掌大的烫伤面。她走到老所长面前心平气和地说:“请领导为我的伤口敷药。”所长任克强心头一颤,心里说:这姑娘咋这么刚烈呀?急忙到换药室,从装有消毒液的磨口瓶里取出一支压舌板,又拿起一个弯盘走回来动手往吕敏的伤口上撒桦树皮灰,然后把压舌板放进弯盘里使劲往桌面上一放,像下战斗令似的说:“请大家各回各位,等着看结果!”与吕敏同寝室的有一个叫王锦云的女孩子,是半年前从油田卫生学校护理专业毕业分到这里来的。那时有“雷打不动”的规定,凡是刚从学校出来的知识分子必须先到生产一线去体验生活,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王锦云的父亲是年从部队转业来的排级干部,在钻井公司房产科工作。按惯例,革命军人和本油田职工子女可以不走接受再教育程序,直接上岗工作,但因为王锦云父亲的家庭成分是地主,父亲因此转业下地方,王锦云也被一些快嘴多舌的人叫“地主狗崽子”,下去接受再教育也就不是稀罕事了。王锦云她们10多个人住在一栋苇草棚里,那房盖是油毡纸铺的,墙是芦草帘子抹黄泥,夏日闷热冬天结冰。宿舍里的人多数是刚从油田卫校毕业来的,有护理专业的也有几个是大专班的,但大专班的将来上治疗岗。他们每天早饭后立马往采油五区二队赶,他们要走一半砂石路,再蹚一半荒草甸子,费两个多小时工夫才能到达目的地。他们接受再教育的“课程”,就是每人跟在一位采油工师傅后边,看人家怎么量油测气,清蜡扫地,看准表写好数据。这些事一律不准他们动手,只许看着、记着、体验着学着那种严细精神,写好心得就行了。至于卫生所人手紧张,药品短缺,工作打不开点的事一律和他们无关。只有每天晚上回来后,从同屋住的人互相交谈中听到一些卫生所的“皮毛”小事。任所长叫人把吕敏送到这间宿舍时,王锦云看见吕敏手腕上有伤,第一个上前帮她打开行李铺床让她躺下休息,对吕敏说:“快休息吧”。说完就和同屋的人一起拿起饭盒走了。吕敏还没来得及换饭票,也没有饥饿感,只是困。她刚揣起洗脸盆,想出去找水洗把脸后就上床睡觉。这时任所长敲门进来了,正好和吕敏打个照面儿。任所长手里端着饭盒,看着站在眼前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吕敏,心疼地说:“孩子,饿了吧,快吃吧!”说着就把饭盒放在地中央那张用药箱搭起来的桌子上,然后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吕敏。吕敏也在像看见亲人那样注视着这位长辈,一股暖流从内心涌起。她注视着这位身材魁梧言语温和的长者刚想说谢谢领导的话,没等吐出字来就激动得被卡在嗓眼里了。老所长又重复了一句:“快吃吧孩子。”吕敏哽咽着说:“所长,您真好!”然后泪水就涌了出来。“你失踪的第二天,我就去你报道的部门看了你的档案。又去了你哥哥的井队找你。我知道你家几代人都是石油工人,我转业到玉门时就听说过你父亲的事迹,还见过你哥哥披红戴花当劳模。你哥哥现在的事我也知道了,你不要多想,说王铁人是真劳动模范这是事实,说保王铁人是保皇,这是扯淡。王铁人是工人阶级的先进典型,他怎么能是皇呢,历史造英雄,英雄谱写历史,这是真理,谁也别想改变。你大哥的事早晚会被弄清的,他的英雄钻井队还是英雄钻井队,吕队长还是英雄钻井队队长,王铁人还是真正的铁人。”任所长充满着激情地说。吕敏听到这些暖心窝的话,越发感到这位老所长的可敬可爱。她擦着眼泪看着面前这位可敬的人,说话有板有眼、句句是理的老前辈说:“老所长,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哥的处境,就请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绝不辜负组织的关爱培养,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做合格的医生,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关怀!”任所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吕敏站在地中央用手擦拭着泪水。老所长任克强晚饭只得到两个小窝头,“五量保三餐”那是指的第一线生产工人,卫生所每人每天5两粮还要省出1两支援灾区,这4两粮早饭一碗糊糊粥就用去1两,中晚饭各2两,2两恰好是两个小窝头。老所长只吃了一个,给吕敏送去的也只有一个,但是那碗白菜汤他一口都没动都装在饭盒里送给吕敏了。一米八的个头、年过50的任克强,和所有在这块土地上为建设大油田拼命的人一样忍饥受冻无怨无悔。此时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眼前渐渐地出现了自己女儿任敏的笑脸。那是去年春节前的一天,任克强在钻井队的战友王有林来找他,说有一片种过土豆的地面上能捡到冻土豆。任克强家已经要揭不开锅了,大人孩子都饿得抠痿眼走路打晃。听战友说到这个好消息他二话没说扛起铁锹就跟王有林去了。到了晚上他俩每人都捡到十好几个冻土豆。任克强的老伴急忙把土豆洗净煮熟,闻到香喷喷的土豆味她只吃了一个,她想:老头子粮食关系在集体食堂,家里只有她和16岁的女儿任敏俩人,娘俩饭量都大,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到这就没舍得再吃。任敏放学回来一进屋就喊饿,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一碗土豆拿起一个连皮都没舍得扒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着饥饿的女儿吃得那个香劲,老两口心里都甜滋滋的。第二天早晨叫女儿起床叫了几次都没动静,进屋一看发现女儿的身子都僵硬了。任克强听到老伴地哭喊着说女儿死了,任克强像身边炸开了一棵炮弹似的腿一软就瘫倒了,他悔不该去捡那冻土豆,对不起唯一的女儿也无法面对孩子的妈妈,任克强欲哭无泪心如刀绞,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脸。老伴抱着女儿不让任何人靠近,一个劲地念叨着:“你们小点声,我的敏儿饿得睡着了,睡着了我的小敏,妈妈抱着你呢好好睡吧,今天咱不去上学了。”从此,任克强的老伴精神失常,经常见到和她女儿相似的女孩就过去拉住叫跟她回家。任克强受到的精神打击比“反右运动”时的还大,他深感对不起自己的亲生骨肉,更对不起整天疯疯癫癫伴随自己遭受天灾人祸几十年的妻子。他强打精神工作着,在岗位上想着病人和他带领的“兵”,时刻提醒自己“别忘了,你是共产党员。”但是,他的头脑稍有“空地方”眼前就出现女儿蹦蹦跳跳甩着两条小辫子的身影。就在吕敏递给他介绍信的那一瞬间,他猛然间好像看到自己的小敏回来了。这个吕敏不但像自己的女儿连名字也叫敏,她真像自己的女儿啊!他真想找个机会把吕敏领回家,当个替身治好老伴的病。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的走过了自己的家门,一回身又撞在了一根晒衣杆上。王锦云他们一小帮叽叽喳喳地从食堂回来了,给吕敏带来了饭菜。“快吃吧,你一定饿了,看你把自己造成这个样?”王锦云心疼地说。吕敏正为哥哥地遭遇闹心呢,听到这些暖融融的话她眼前好像闪出来一道亮光,感觉好像身在家人中间。吕敏深受感动地说:“谢谢姐妹们我吃过了。”“什么姐呀妹呀的,我们都是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小知识分子,一定牢记,应该叫革命同志们。”爱逗人的快嘴段慧珍说完这话后做了个鬼脸儿,惹得姑娘们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七天以后,吕敏手腕上的烧伤创面开始缩小结痂,病灶周边的红肿消失。证明这种疗伤药物的可靠性。治疗小组成员中的多数人同意使用这种疗法为所收治的30多名伤员用上这种药。医院烧伤科主任在翻阅了中草药资料后,建议把这种树皮灰加入0.5%的黄连素合用。吕敏认为这种中西药结合的治疗方法很有道理,这样既可以给创面拔干止疼去痒,又增强了灭菌防感染能力。一周过后奇迹出现了,多数伤员的烧伤创面疮痂翘起、脱落,更明显的是愈合后的患处新生组织平整如初,没有以往那种烧伤面预后留下的硬瘢痕。卫生所的工作非常忙碌,连刚从部队复转下来只会缠绷带,连静脉针都扎不准的卫生员都调进来顶医生用。但是,厂革委会知道吕敏刚来就在卫生所掺和治疗工作很不满意,派卫生组成员到卫生所传达命令,叫吕敏马上下采油队体验生活接受再教育。卫生组相当于卫生科,自成立革委会以后就把基层采油队等一律以军队的方式改为连。有各种所谓的连,如几区采油连、卫生所亦叫卫生连;大队级的单位叫营,全民皆兵的称谓遍油田。二级单位的革委会一把手皆由军管会派出的军代表担任,二级以下的单位领导权由造反派接任。采油指挥部革委会的卫生组对卫生连有绝对指挥权。来传达决定的人叫赵文,西安医学院公共卫生系毕业,是学公共卫生的,不会给人看病。他之所以被留在卫生组没下采油队锻炼接受再教育,是因为他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还有善于见人捧笑脸做彬彬有礼的小动作。他个头很小,脸也很小也很黑,黑皮肤还惨着更黑的雀斑。他一笑时就像风吹水面时推起重重皱纹,走起路来一跩一跩的两只胳膊直甩。每到卫生连来传达事时就指手画脚。卫生所那些姑娘们看他可笑,送给赵文一个很形象好玩的绰号“赵老太婆”。赵老太婆一迈进卫生所大门恰好和吕敏打了个照面,他心里咯噔一下子想到:这个陌生小美女就是吕敏吧?吕敏一丝一毫也没注意到走进来的赵文,她急匆匆地往交通车站方向走去,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哥哥家。任克强接到叫吕敏下去体验生活接受教育的指令深感不解,他到指挥部革委会卫生组找麻荣组长说:“科长,不,卫生组长,抢治烧伤病人正处于节骨眼上,怎么能叫献方人下去呢?”还没等任连长再往下说,麻组长就打断话头说:“那东西:(“那东西”,是他开口说话时必先说的口头语)这是指挥部革委会领导们集体研究决定的,谁也无权改变,你回去叫她准备,明天就给我下去,别再说没用的话了。”任克强知道“那东西”现在对南区这一片的医疗卫生工作是说一不二的,他说什么都是真理你给他磕头都没用,任克强只好低头走出了挂着“南区采油指挥部革命委员会”大牌子的干打垒四合院。任克强回到卫生连,医院烧伤科主任带人来调研这种桦树皮灰疗法的有关问题。任克强急忙穿上白大挂,陪调研组的人进了病区。吕敏回到哥哥家正赶上一家三口人吃晚饭,嫂子和侄女都坐在炕上吃饭,哥哥双手掐腰站在地上,身子靠着炕沿边没有吃饭。吕敏愣呆呆地看着哥哥脸上那痛苦的表情,想起了任所长和她提过的哥哥与王铁人的事。还没等吕敏开口问,哥哥就很生气地说:“你怎么刚报到上班就藏猫猫玩起失踪来了?听说你们单位领导都找到我们队上去了,怎么回事?”吕敏看着哥哥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先承认了临走前没向组织说明情况的错误,随后就把“失踪”的理由和经过说了出来。哥哥吕侠听完妹妹小敏的做法后心里很高兴,可还是严肃地批评她说:“不管有什么理由也应该事先得到组织的允许才能行动,这是原则。”吕敏低着头答应了一声:“我懂了。”嫂子撂下饭碗说:“小敏,别怪你哥态度生硬,他也是心里堵得慌,这些日子经常陪着铁人挨斗,这不是吗,腰都给打得不能坐着吃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吕敏也从任所长口中听到了一些哥哥和铁人有关联的事,可没想到会被打成这个样子。听嫂子这一说再看哥哥又黑又瘦的脸,心里像被凉水激着似的难受。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说:“哥呀,你这些年拼着命打井为国家建设大油田不就是革命吗?我听我们领导说了,王铁人不是走资派线上的人,那个英雄钻井队还是英雄钻井队。我听住在一个寝室的同事们偷着议论说,不许再斗铁人和他的战友们了,不许否定油田大会战历史,给红旗抹黑,你放心吧,快有出头的时候了。”吕侠得到妹妹的安慰心里亮堂了一些。他说:“我想,这样闹下去会把国家闹得越来越穷,人心散了还说什么造反干革命。所以我一直挺着,任他们斗、任他们打我也不服软,相信天总会晴的。小敏,你也别再替我担心害怕了,好好工作别掺和那些乱眼子事,上炕吃饭吧。”嫂子下地端起一碗玉米面菜糊糊粥去外屋倒进锅里又热一下递给了给小敏。晚饭后,吕侠双手掐腰在屋地上缓步来回走动。吕敏说:“哥呀,我们那位老所长为人可好了,对我也特别关照。”吕侠听妹妹说有人照顾心里很高兴,问:“那人是不是到我们队里来问过你去向的人?”吕敏说:“对呀,他就是任克强啊,也是从玉门来的,听说还是抗战老兵呢。”吕侠说:“真是任老大夫啊,别说了,头两天到队上问你去向的人就是他了,可惜当时我没在队里,没见到他。我太了解他了。”吕侠停住脚步又问吕敏一句:“你有没有发现他精神上有什么异常?”吕敏被问住了,她使劲地回想这些天来接触任老所长,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行为有什么异样。吕侠就对坐在火炕上的妹妹讲起了任克强的事:“他年就参军抗日,从一个普通士兵凭着在战火中冲杀拼打的勇敢在全团出了名,可他每次受到奖励时总是说这算啥,都是战友们共同地功劳。他为人谦虚得很呢。上级首长看出他是个苗子,就把他送进抗日根据地白求恩医大学习医术成了一名军医。在后来的解放战争、 战争中不知有多少伤病员被他从死亡线上挽救了过来。年他回到阔别多年的老家探亲时,看到村里土地荒芜,人被饿得干不了活,身强力壮的人都背井离乡讨饭求活命去了,那些老弱病残走不了的人只能穿好衣裳躺在炕上等着死去。任克强回到家乡连一个活着的家人都没看到就归队了。从此在他心中埋下了抹不掉的疼痛,他总是忧郁不乐地默默工作着,有一天他实在憋不住了,就把他见到的惨景如实地告诉了他的一个知心战友。“哪成想,“反右运动”一开始,他就被那知心战友出卖了。紧接着就是不间断地大会批判小会检讨,弄得他有口难分辩,讲事实没人信,被逼得无路可走了,他曾几次寻死都被好心人救了下来。‘反右运动’后期,部队组织部门派人去他安徽老家调查核实确认,他说的都是事实。但认为他不应该向外透露那个特殊年代发生的灾难,给国家领导人造成负面影响,虽然够不上定右派,但身为一名老抗日党员这问题还是严重的。从此,任克强档案袋里就有了一份“有右倾言论,永不重用的材料。从那以后,任克强的精神就经常出现奇怪地表现,有时候自己对自己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有时呆呆地站在外边发愣听不到别人喊他。不是因为这些,一个营职军医转业能会只当个小队级的卫生所长吗?你要记住,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瞧不起他的表现,你都要尊重他,他是个好人。”听哥哥述说这位长者的经历,吕敏对任所长的敬佩又多了一成。但她有些疑惑地问哥哥说:“哥,你对他怎么了解得这么细?”吕侠说:“在玉门油矿时我曾被抽上去搞过审干查重点人物,在查档时知道他的遭遇,我还找他核实过事情的经过,从那以后我格外尊重他。这事你知道就行,千万不要随便和不可靠的人说,要学会尊重别人的隐私。”吕敏下到采油队锻炼去了,卫生所烧伤病房的全盘工作由所长任克强一个人负责了。吕敏和一群卫校毕业生们早去晚归关系处得很好。上班时跟随采油工师傅巡井,头上有蓝天白云,脚下是毛毛小道,那一座座油井房一直排向远方。油井房身旁还有羊群在吃草,遍野都有野花绽放飘香,心中经常有难以形容出来的愉悦。有时跟在师傅身后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吼出一段家乡的“花儿调”来,让师傅王者香拍手叫好,从心眼里喜欢她。其实吕敏的嗓门确实很好,她唱出的歌都饱含着西北高原的野味,让人听了后身心振奋。王者香只大吕敏两岁,她不许吕敏称她师傅让她叫姐姐,俩人的关系好得胜似亲姐妹。在采油队体验生活接受教育的姑娘们也都愿意和吕敏接近,因为吕敏平易近人性情可爱。在上下班的路上,在工间休息时,吕敏都愿意向这些学西医的同事们讲一些祖国传统医学(中医)的基础知识,她的目地是,想让将来在一起工作的人们能改变以前某些人对祖国传统医学(中医)技术的偏见。同时,也在探讨交流中学到西医学科的东西。一群青春少女们的友谊在探讨交流中逐步地加深。秋去冬来,先期下井队锻炼的姑娘们都受教育期满回卫生所上班了。因为要成立中医科的需要,经请示,把吕敏临时抽回来上班。对于那些刚回来上班人的工作安排,有的人很称心,有的人很沮丧。比如分到药房做调剂,就比下病房做护理要好得多,有的人开始闹情绪。老所长和书记樊富田开始分头找人谈话,讲大庆精神、铁人精神。经过耐心说服,总算安稳下来了。没想到的是人多事也多了,那位老大学生李富开始在刚刚上岗的那些小青年中,经常散布一些低级下流的故事,讲的有鼻子有眼的。他还把老所长任克强在反右运动时的那段事说成是已经定成了“中右”,说他有神经病,经常对女人有不雅行为;还说任克强支持吕敏用民间偏方治疗烧伤,取得成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任克强支持吕敏是别有用心,骗说刚回来上岗的姑娘们小心,别上当。李富的这些小动作在卫生所掀起一股意识形态波澜。谎言和事实终究是有人分得清的,王锦云就不信老所长会是那种人。她回所后被分到中药房做调剂,对一个学护理的人来说等于所学非所用,对祖国传统医药那是要从头学起的。王锦云和老所长一起筹备成立中药房的事,还要去安达县订制中药柜,王锦云特意请示让吕敏参加进来。3个人开始一起设计药柜图案,计算盛药量,在这过程中王锦云也没看出老所长和吕敏间有什么异样。王锦云发现老所长不论对她对吕敏,还是对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一视同仁,是个正派的长者。相反的是,那个散布流言的李富,为人处事倒是表现得轻薄可疑。一天晚饭后王锦云约吕敏一起到外边散步,王锦云有意识地问吕敏:“都说老所长是工作狂,那么大岁数了,为啥还那么拼命的干,有人说他精神不正常你说呢?”吕敏并没有觉察出这话有什么用意,反倒激起她对老所长一连串的夸讲。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她认为锦云这人很好,有些话对她说了也不会惹事,她就说出了老所长的遭遇和她对那件事的看法。听吕敏这一说,让王锦云更加相信了自己以前就对有关老所长的种种传言的否定是正确的。她就转了话题:“吕敏,成立中医科做药柜啥的,这都容易,可现在中草药严重短缺,你觉得咱们这工作还好开展吗?”其实吕敏早想到了,她停下脚对王锦云说:“你想得很有道理,但还有一点你没想到,在咱们下小队时路过的草地上、沼泽边上到处都生长着很多种我们所需要的中草药,这些长势茁壮的药材的药效要比买来的强得多。”听吕敏这么一说王锦云才想起来,她拉起吕敏的手说:“是啊,我还经常在草地上随手揪下黄瓜香叶子,边走边闻黄瓜的清香味呢,这下可好啦!”阴雨过后总会有蓝天白云让人心神畅快,但政治风云过后往往要留给人世间一时难以清除的结症。全油田的革命委员会都解散了,那些靠造反上来的委员们,也都回到他应该回的地方,去向组织说清楚他应该说清楚的事了。从领导机关到各大小生产单位都恢复了原有名称。多数领导干部得到解放,回到岗位开始收拾被造反造出的烂摊子。但是,在拔乱返正过程中出现的一些超前行为,让一些人对这种社会现象不理解甚至恐惧,有的时候采取高压手段。他们不懂“在弹性限度内应变和应力成正比”的自然规律,“对一些小青年得到“解放”后的时髦行为感到恼怒。采油指挥部一位领导在全体干部大会上呼吁说:“对那些穿吊腿裤子小白鞋,小腿肚子露半截,手提收录机放着《花好月圆》《甜蜜蜜》,靡靡之音的赶港台流行风的少男少女们要给我狠狠地整治!”这种过激言论在一些领导干部和群众中引起不同反响。有的人认为应该管教那些有失体统的“资产阶级不正之风”,多数人是不管不顾看热闹,但年轻的一代人毫不听邪,仍然我行我素。吕敏和王锦云他们属于此类开放性格的活跃分子。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她们竟敢在厂大礼堂前广场上,和一群青年男女们放音乐跳迪斯科舞,引来众多围观人。第二天早晨刚一上班,卫生所书记樊富田、所长任克强就被叫到厂指挥部政治部接受批评。那位政治部主任的脸像天要下冰雹前的黑云,阴森可怕。她说:“我们解放干部也不是解放那些胡闹的红男绿女的风花雪月,你们这俩老革命的阶级立场被这种歪风吹斜了吧!在不狠狠整治这些浪荡男女,资产阶级真的要复壁了。可怕呀,我的老革命啊!”说了这些吓人的话以后他又转了口气:“冯书记说了,你们必须吸取教训,不然停止你俩的党内外职务。”这位主任拍了一下桌子后就责令他们写出书面检讨,并保证今后不再让自己单位的人去这样胡闹。在回来的路上任所长说:“我看这种事恐怕是管不住,人们的行为被压制了这么多年,可下解放了,年轻人撒撒欢、释放释放郁闷没啥不好的。什么资产阶级复壁呀,吓人!”樊书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回应着说:“是啊,别说现在了,当年我们在战场上战斗一停息了我们还在战壕里唱家乡的小曲小调呢。”任所长说:“我们俩先装傻别找这些娃子谈这件事,看着形势发展再做打算,目前的大事是加强我们业务管理和解决药品短缺的事。”俩人想到一块去了。卫生所订制的中草药柜已经进来了,也进来一位中医,那是个看上去像老气横秋的人,但憨态可掬,总是笑呵呵的蛮有老学者风度。经过几天的实践人们发现,他为男人把脉后第一句就说肾虚,女人就是血虚。时间长了惹得几个转业兵小伙子总爱逗他,一见他就说:“牛老大夫啊,虚啊!”这牛老大夫也紧跟着回敬说:“真虚啊!”此事在卫生所被传为佳话,牛老大夫并不在乎谁说他什么,见谁都点头有礼的道安。一座大中药柜多个药斗子,采购员跑遍了周边各市县才买进20多种中药饮片装进那药柜里。在什么物质供应都紧张的时期,药品是首缺,让大夫们为缺少应用药和病人一起头疼。吕敏被调回来上班在这么多天了,所开出的方子很少有配齐的,她很着急。她想和对面坐着的牛老大夫探讨一下,看他对她的设想有啥看法。吕敏看着端着小烟袋的牛老大夫问:“牛老师,咱们开出的方子一到药房就因为配不全给退回来,这样下去中医科的工作该怎么往前开展,您有什么好的主意没有?”牛老大夫听了后把小烟袋往桌腿上磕了几下,然后往窗台上一搁,看着吕敏的脸色反问道:“你说呢?”吕敏听牛老大夫这么问她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呀,他反到考起我来了,我偏不直说,看他怎么办。“牛老师,我就是想不出办法才请教您这位长辈的。”牛老大夫一听就笑了,他停了一会后问吕敏:“你这个本科大学生,又精又灵,跑了这么长时间大草甸子一定看到过很多我们急需的植物了吧?”吕敏一听这话再也没招了,她想了想说:“牛老师,你在乡下行医时所用药材的来源大多是自采自用吧?”牛老大夫嘿嘿一笑说:“吕大夫,这才是你想让我回答的事呢,那我就不瞒着了,从我进入药店学徒到自己回乡行医,每年春夏秋季,我都没间断过采药,不这样还能有养家糊口的进项吗?”吕敏一听高兴得地说:“我明白了。”说完起身要走,刚到门口她又转回身来问:“那我去找任所长汇报去了?”牛老大夫又嘿嘿一笑说:“这鬼丫头。”牛老大夫不是正统的中医先生,但他出生在中医世家。刚长到14岁的牛德志,就因家被土匪抢劫失去双亲和读书的机会,他只身找到一家中药铺学徒。凭着勤奋好学博得主人的厚爱。他拜的师傅是山西人叫董博,是远近闻名的国药大师,人称药博士董老西儿。牛德志跟着这位恩师一个心眼地勤学专研,十几年工夫,他练就了对国药认、品、辨、拿的硬功夫。不管是药柜里的饮片还是药农们送进来的株、棵、根、茎药材,他闭上双眼一摸再放进嘴一品或者稍闻几次就能说出是哪种药,甚至连产地、生熟、炮制与否都能识得无误,成了一名国药师。但他对中医特有的望、闻、问、切医理是在一边为坐堂先生开出的方子抓药,一边偷窥来的,严格的说只是一知半解。日本侵略者对工商户的苛捐杂税和汉奸走狗们的敲诈,使牛德志学徒的大药店关门停业。丢掉饭碗的恩师董博临别前告诉爱徒牛德志:“孩子,你已经有了‘半仙之体’了,千万别丢了,再把医术深造些就靠这个为生吧。”说着就把一部《伤寒杂病论》递给了他。牛德志挥泪跪别师傅后,便如饥似渴地夜读,一字一句地读书、思考。白天就背起药箱走屯串户,卖药行医求生。颇有心计的牛德志,深知祖国几千年来流传在民间的偏方土法的可贵,他边卖药行医边找那些被人们传为“神婆邪医”的人交流探讨,几年工夫他就把收集到的土方土招研究改造得成真可用了。全国解放后,国家号召在广大农村组织起游医成立联合诊所,已经被远近农民传为“医仙”的牛德志成为首选,在本村当上了诊所里的医生,成了名正言顺的牛大夫。女儿牛药文高中毕业后被油田招工,姑娘聪明怜俐又能写出一手仿宋体字,到南区油田不久就被地质大队选去做绘图员。牛药文了解到油田缺医少药,四处招收医务人才后,很顺利地就把老爹介绍进油田,而且和自己同在一个指挥部的卫生所。领导为了照顾年岁较大的牛老大夫,把一户红砖房给了牛老大夫爷俩住,牛老大夫深受感动。从此,牛德志老大夫天天早来晚走,兢兢业业,哪里有活他都帮着干,就连扫地擦玻璃的活也抢着干,被老所长任克强几次劝阻说:“牛大夫这些活有专人做,您给病人治病就行了。”牛老大夫听了后总是憨憨一-笑说:“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也是练身骨嘛!”在所长办公室吕敏说完采药的想法,让任所长和樊书记都喜出望外。经研究,他们决定号召全所人员尽可能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跟随牛老大夫去采药。牛老大夫因得到信任十分高兴,他叫女儿为他备齐了采药工具。开始采药那天,大家看到牛老大夫肩挎行军水壶,拿着铁锹头戴草帽颇有披挂上阵的威武劲儿。一个调皮的小伙子跑过去贴近牛老大夫耳边说:“可别累着,虚啊!”牛老大夫听到后,把铁锹举过头顶憋住气猛地让身体悬起做了个度的旋转,停住身子后面向大伙问:“这是虚吗?”这举动引起一片喝彩声。大家在花草茂盛的油田原野上前行。牛老大夫边走边指指点点地说:“这是防风,那是甘草。”说着说着他就做起了挖掘示范给大家看,大家很快散开各自挖了起来。吕敏一直不离牛老大夫身边,她怕老人家累着就抢过铁锹挖,让牛老大夫往筐里捡,俩人边干边交流着。中午时分,送饭的救护车来了。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食堂的俩位师傅从车上抬出大半筐箩白花花的馒头还有一桶猪肉炖豆角,这是过大年也难得吃到的呀!人们高兴极了,有人看着让人馋涎欲滴的饭菜叨咕着:“有酒喝该多解馋。”一向寡言少语的樊书记突然举起行军水壶大声说:“谁能唱出好听的歌来我这壶中的水,听到歌声后就能变成酒管够让他喝,唱不出来好歌的人只给他喝这只壶里的白开水。”樊书记说着又从挎包里掏出另一只行军水壶来。爱喝酒的男人们轰地一下围过来了,可樊书记挺直腰板岿然不动嘴里喊着:“谁唱歌谁喝酒。”老所长任克强心里有数,这里当过兵的人很多数,他也高兴得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他站起来向前两步摆出打拍子的姿势起头唱起:“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一人领唱众人合声,一首《解放军进行曲》在草原上传向远方,让爱喝酒的人过了酒瘾,爱唱歌的抒发了激情。红日西沉时,那些防风、地龙、山芋、桔梗、百合、沙参等四五十种药材装满救护车,人们踏着晚霞染靓的草地而归,从此油田南部的原野上经常有了采药的人。卫生所后院晒满了药材。卫生所各科室需要的人也配得差不多了,中医科又进来一名本科毕业好几年的医生。这时,颇有远见的牛德志老大夫找到任所长说想法提要求了。他说:“我说实话,我原本是抓药的出身,后来打着行医的幌子走家串户、卖药、看病当起郎中,那是世道所迫,为了活命。可是我收集验证过的偏方土法,治疗疑难杂症是真实有效的,将来我一定传给咱们卫生所一个可靠的人让他继续实践。”任所长听不出牛老大夫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他问:“牛大夫,你说这些事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吗?”牛老大夫说:“我有要求,你看咱们中医科的大夫已经有余了,除了我都是上过大学的,我要求到中药房去抓药,那才是我的老本行,那里正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请领导批准。”牛老大夫能以大局为重,不计个人名利让任所长喜出望外,但他又有些顾虑。他问:“牛大夫,你对药方抓配调剂真比把脉看病的本事大吗?”牛德志说:“任所长我不用嘴瞎说了,咱们到药房去让你看个真本事怎么样?”牛德志和所长任克强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中药房,正赶上王锦云手拿一张方子要开始调药。牛德志说:“王大夫,你把药方放在案子上,我按方子上要的量一味一味地往出抓,我抓出一味你用戥子量一昧,看准不准?”牛老大夫这一说,让任所长和在场的人都很吃惊。“开始吧!”牛老大夫走近药柜前说。牛老大夫看着处方,开始从药柜往出抓中药,王锦云在一边用戥子量,一个方子17味药每味都抓得分毫不差,真绝了。牛老大夫拿过抹布擦了擦手说:“这是抓一般中药饮片,对人参、鹿茸、犀角、虫草、羚羊等贵重药还是必须过戥子的,绝不能弄出半点误差来,那样心里会愧得慌。”牛德志从此身在中药房带着两个徒弟重操旧业。在工作时,他要求徒弟不许说与配方无关的话,不许看与自己本职业务无关的书,只许读药典或练基本功;工作闲暇时,他就向两个徒弟传授他积累起来的偏方绝技,他讲课时每次都把吕敏叫过来听,师徒间相处得情同父子。一年多时间下来,王锦云和刘明两个人不但把对中药的看、尝、比、摸鉴别方法练得透透的,把药物的畏反歌背得熟熟的,就是蒙上双眼也能找到药柜上哪个斗子里装的是哪味药。曾在油田岗位责任制大检查时得到通报表扬,获技术表演赛一等奖,被《战极》以整板篇幅刊载。牛老大夫高兴得经常在人们面前夸讲。他对任所长汇报时说:“吾有生能有这样敬业的徒弟也算没白活到大半辈子。”任所长更为有牛德志这样德才兼备的人深感骄傲,他对牛德志说:“名师出高徒,你是难得的人才,油田卫生战线上像你这样的人越多越有干头,你我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让我们一起往前赶吧!”让任所长没想到的是,第三天牛老大夫恭恭敬敬地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一天上午,王锦云接到一张治疗疔毒的方子,方子上有一味药叫蟾酥,王锦云为难了,她对正在压药的刘明说:“咱们采了这么多药也没抓过蟾酥啊,怎么办?”刘明说:“问问牛老师能不能找一味替代药。”从外边走进来的牛老大夫接过处方看了看,转过身对取药的人说:“师傅,这个方子缺少一味药叫蟾酥,也就是两栖动物癞蛤蟆,我们得到野外水泡子去捞,捞来后还得炮制才能用,你等我们三天行不行呀?”那取药人听了后很满意,说了声谢谢就走了。第二天牛老大夫午饭后没顾休息,他找来吕敏和王锦云,叫刘明在家值班。他带着吕敏和王锦云,扛着自制的网罗子,头顶烈日向正南方草地上的水泡子走去。牛老大夫边走边问吕敏:“知道炮制蟾酥的方法吗?”吕敏说:“在学校老师只讲了它的药理作用,更深层次的没讲。”牛老大夫说:“你们姐俩一定要记住,蟾酥这种两栖动物既能治病,也能致病,毒性还是很强的,就靠我们干这行的人来科学的炮制了。”牛老大夫边走边仔细地讲起了对蟾酥的加工炮制方法和对不同疾病的用法、用量,最后加重语气叮嘱:“千万记住,这味药用得不当可会出大乱子的。”吕敏和王锦云异口同声地说:“记着呢,牛老师,我们一定把你教给的宝贵经验运用好。”师徒三人边蹚着脚下的荒草,边说着他们中医药行业的事。牛老大夫深情地说:“小吕、小王啊,我再有几年就该告老退下去了,要靠你们把祖国医术发扬光大,我把一生中攒下来的一点点东西都传给你们,虽然在祖国医学宝库里,我那点东西只是沧海一粟,可那确实是我这辈子用心血喂出来的,我把它看得像生命一样珍贵,我不能把它带进土里去,我希望你们在今后的实践中把它发扬光大,用我们的技术为石油工人健康服务也是为国家献石油做贡献啊!你们能好好的做好应该做的本职工作,那我就知足了。”“牛老师,您是不是有医术大作给我们拜读呀?”吕敏问。牛老大夫憨憨一笑说:“哪称得上大作呀,只是一本手写的小册子,记载着我从民间采来的偏方小技,不过那可都是经过我改良验证应用过的,不是邪医大仙们作妖弄鬼编出来的那些骗人的玩艺儿。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中药操记》,就放在咱们那药柜左侧最下层正数第三个药斗里,送给你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应用,将来再把你们积累下来的经验与我留下来的一起整理出书,那就可以给更多的同行们参考应用了。”“谢谢老师,谢谢老师!”吕敏和王锦云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又蹦又跳起来。三个人走近大水泡子边上,吕敏和王锦云在前面用手拨开齐腰深的芦苇,让牛老大夫先走。到泡子边后他们蹲下身静静地盯着水面等待猎物出现。不多一会儿,一只蟾酥的上半身露出水面,呱呱地叫了两声眨着大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在想着什么。牛老大夫毫不犹豫地起身甩出网罗将其收入。就在他转身将网罗连猎物同时收回时,脚下的青苔带着他快速地向水中滑动,失去平衡的牛老大夫紧跟着就跌进水里,扑腾几下后就没影了。没有水性的吕敏顾不得脱衣服立马跳进去,那水并不算深但淤泥把她陷住了,怎么用力也拔不动腿,牛老大夫是头朝下跌进去的,在水中也动不了。等王锦云叫人回来时一切都晚了,两个青年男子把牛老大夫捞出水时他已经停止了心跳。吕敏的一只鞋也被丢在淤泥里,她急忙和王锦云反复地为老师做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都无济于事了。牛老大夫为给病人找药牺牲了。吕敏和王锦云哭喊着,那两个来帮助救人的男人是附近放羊的农民,他们也流着眼泪帮着把牛老大夫抬了回去。卫生所的人们都为失去这位踏踏实实为病人工作的老人感到悲痛。指挥部领导严励地批评了卫生所领导缺乏安全意识的错误后,为牛老大夫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追悼会由工会主席主持,卫生所的人都臂带黑纱站在前面,吕敏、王锦云和牛老大夫的亲属们站在一起,搀扶着他的女儿牛药文。在起灵的那一瞬间,吕敏、王锦云和牛药文同时扑向棺椁痛哭不已,场面叫人悲痛得心如刀绞。那时候,因公牺牲和病死、饿死人都不算稀罕事,在油田西部就有一片墓地,虽然设立“烈士陵园”的牌子,但那都是因公或因病死去的石油人,活着的人还是习惯地叫它“烈士墓地”。牛老大夫也被安葬在那里。从墓地返回后,任克强坐在樊富田对面小声说:“看那些坟前的木牌子上连死者的籍贯和生辰时日都没有,只写个名字在那经受风吹雨打,现在还有人能知道他是谁,再过些时候可能就没人记着想着这些为石油而早逝的人了。”樊书记长叹一声说:“就别想这些了,这时候世上借树阴乘凉的后人有几个会想着当初栽树人的艰辛死活呢,就像我们在战场上牺牲的那些无名烈士,家人等了一辈子,到老了也没等来个音信,就更不用说给他家属什么待遇了。可是,有名英雄和无名英雄都是创造历史的动力。人可以忘记人,历史不会忘记,因为历史是全人类共同创造的。”樊书记这番话让任所长陷入了沉思。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牛老大夫去世三周年的清明节,吕敏和王锦云俩人去了牛老大夫遇难的那片水域,远远就看见了当年他们为纪念这位长者栽下的那株垂杨柳,它长得枝繁叶茂,婀娜的身姿倒映在水面上,像从天上撒落下来的一条绿云轻轻地荡漾着。吕敏和王锦云站在树下沉默着,突然有几只山雀从树上飞起,就在他俩惊诧地举目仰望时,那鸟儿在水面上空盘旋几圈后又落回到那树上向她俩叽喳叽喳地鸣叫起来,这更让她俩怀念起恩师,仿佛当年恩师落水的情景就在眼前。吕敏和王锦云眼含泪水把一条红绸带围系在那树上,恭恭敬敬地鞠躬,两个人同时说:“明年我们还来。”第二天早上,卫生所门前集聚了一群人,他们有的腋下夹着黄纸,有的拿着酒瓶和供品。任所长问吕敏:“这些人都是谁呀?”还没等吕敏开口回答,那些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自我介绍起来了。一个被人搀扶的老妇人向前走了几步说:“我就是医院判了死刑,后来用了牛老大夫找来的药治过来的,牛老大夫是为救我才丧命的呀!”老人家声泪俱下地诉说,唤起众人的共鸣。这个说:“是牛老大夫和吕大夫、王大夫研究出的方法,治好了我老爹的哮喘病。”那个说:“他用几味药泡制的几头小根蒜就把我的瘢秃去根了。”这些人都是想跟卫生所的人一起去祭拜牛老大夫的。在雕刻着“牛德志”之墓的石碑前,那些为谢恩而来的人都跪下拱手作揖。烧纸摆供品,嘴里说着想念的话。任所长带领的大夫护士们都脱帽鞠躬,支部书记宣布上级党委已经追认牛德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这时,一股旋风突然升起,把牛老大夫墓前的纸灰卷起,像一条黑龙飞向远方。卫生所党支部决定,为适应油田迅速发展的需要,在保证完成家里工作任务前提下,继续抽出得力的医生护士,下基层巡回医疗送医送药,确保油田基层工人有小病不出队就得到治疗,医院。吕敏、王锦云、段慧珍她行三人组成一个小分队,药箱里装进了中西药和急救药品,每个人肩上的药箱都沉颠颠的,就在三个人下去的第二天,赵文突然出现了,他是来“插队”的。对于赵文,在卫生所的女孩们中不烦他的没几个,除非是没见过他的或者新来的。走在通往六区三队的路上,段慧珍看着紧跟在吕敏身边的赵文小声对王锦云说:“赵老太婆不在卫生所跟老大夫们坐诊学点知识,跑我们这来装啥蒜?”王锦云心里明白,但也不好明说。她回答段慧珍说:“看行动吧,先别说用不着的。”吕敏见赵文也来了心里就开始犯嘀咕,她对赵文的表现比谁都反感,只是心里说:他也很可怜的,长得和武大郎差不多,但为人还不如人家武大郎忠厚老实。见了女人就嘚瑟,一个受过国家高等教育的人没有自知之明,还不努力学点本职技能,将来的路怎么走?赵文自从指挥部革命委员会被解散后,就下到卫生所上班了。一个学公共卫生学的大夫,真的是担不起给人看病诊断的担子。可赵文有张巧嘴是个当官的料,但他的资历太浅了又不是党员,到卫生所当大夫连刚从部队转下来的卫生员的水平都比不上,加上他在卫生组时跟在麻组长身后帮着搞了些极左的小动作,就更叫人对他另眼看待了。这次下来做巡回医疗,是他再三请示所领导说:“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在工人阶级队伍里接受过再教育,下去锻炼一个时期是我早就期待的。”赵文这话有一半是真的,其实他还有另一半的打算。第二天上午,吕敏她们到了五区三队,刚一进院就碰上了着急忙慌的李队长。“你们来了,太好了,这里有人晕过去了。”李队长指着院中央好几个人围拢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女同志说。吕敏赶紧蹲下身摸脉,大声说:“没有心跳了,快抢救。”作为已经有了好几年临床经验的护士,段慧珍对抢救重症病人是熟练的,她立马扯开病人衣襟大声说:“男同志回避一下!”然后立刻做起心脏按压,吕敏嘴对嘴给做人工呼吸。当病人沈小梅睁开眼一看是吕敏和段慧珍,脸上就露出了微笑,说:“吕姐和段姐呀,你们又救了我一次啊!”21岁的女采油工沈小梅是油田职工子女,父亲是钻井队的司钻,去年因被井架落物砸中牺牲了,母亲在家属队耕田种地,家里还有一个9岁的弟弟因为附近没有读书的学校,整天和那群同龄的孩子们在外边撒欢玩耍。沈小梅不放心家里的事,所以经常下了夜班不休息赶回去照料。去年初冬的一个傍晚,小梅从家返队时,在指挥部交通车总站下汽车急忙往队里赶,她路过一片苞米地时,突然从后面蹿出一个人抱住她就往秸秆地里拽,还没等小梅醒过神来就被那男子压在了身下,小梅伸手就是一把挠在那人的脸上。当吕敏、王锦云、段慧珍他们喊着跑过来时那人已经撒腿跑没影了,但刚落了一层小雪的地面上留下了他那一行脚印。小梅被搀起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跑不了!我把他脸抓破了。”吕敏她们陪着小梅到指挥部保卫科报了案,那个刚被放出来的流氓犯被抓获归案。沈小梅因一只手腕挫伤红肿,被吕敏他们带回卫生所让她住院观察。可是第二天早晨,沈小梅就到宿舍找到吕敏他们一起回队上班去了。沈小梅这次晕倒的原因一时还弄不清楚,问她吃了什么不卫生的食物、喝了什么水了没有?她都摇头否认,问着问着她又开始大口地呕吐起来。吕敏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些吐出来的东西,她边看边闻,突然问沈小梅:“你是不是吃了什么野菜类的东西!沈小梅这才恍然大悟,回答说:我……我……早晨吃了从家带回来的灰菜团子。”“灰莱叶背面是紫色还是绿色??”吕敏问。沈小梅说:“好像是紫色的。”吕敏一听说:“坏了,紫色叶的灰菜有毒啊!锦云你快去房后地里拔一棵黑黝黝秧来。”吕敏说完就从药箱里拿出一把片状的药,跑进厨房放在锅里加水煮,把王锦云薅来的黑黝黝秧也放进锅里,沸腾的水立刻变成深蓝色。吕敏让沈小梅使劲喝那蓝色的药汤。沈小梅喝得越吐越多,最后啥也吐不出来了。她说:“我不恶心了。”吕敏又打开一瓶生理盐水让她全部喝下去。沈小梅说:“我再也不想喝了。”吕敏说:“防止你身体脱水,必须喝下去。”吕敏边说边把瓶口送进沈小梅嘴里。沈小梅喝了生理盐水后慢慢地安静下来了。这时吕敏突然想到了沈小梅家人会不会也中毒,她对李队长说:“快问一下她家里人怎么样?”李队长告诉吕敏:“听你说那是野菜中毒后我们就派人去了,放心吧。小沈这丫头总是想节省些粮票供她弟弟吃饱肚子,你看她瘦的那可怜样,都怪我这个队长没照顾到!我们真得为她想个法子,可别弄再出事来了。”抢救沈小梅地过程赵文并不在场,谁也不知道他又出去办什么事去了,反正有他没他都行,谁也不在乎他在与不在。第二天在去另一个采油队的路上,赵文紧跟在吕敏身旁一个劲地夸讲说:“吕大夫您真神了,把民间偏方和现代技术结合用活用上天了,真高!”吕敏没搭理他,像没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似的走着自己的路。赵文还是一个劲地往吕敏身边靠,逼得吕敏直躲他。走在后边的段慧珍看不下去了,她大声说:“赵老——”“太婆”俩字还没等说出口,王锦云马上碰了一下段慧珍的手,段慧珍也觉得自己要说走嘴了,她又重新接着说:“赵老大夫,夸人也得有个分寸吧,说把技术用到天上去了,到天上是给神仙治病呀,是嫦娥还是牛郎织女呀!这么宽敞的大平地不够你走咋的,你一个劲的往人身边挤,有趣儿吗!”赵文对段慧珍的话像没听见似的,还要往下说。吕敏有些忍不住了,她说:“赵大夫,我这人体质弱扛不住高帽子压,我还没到半斤八两都弄不明白的地步,我们都自尊自重吧。”赵文听吕敏这一说才尴尬地放慢脚步跟在后面不吱声了。南区采油指挥部的发展建设很快,任务越来越重,随之而来就是因饥饿导致的疾病发生率直线上升。最让医生头疼的是因营养不良带来的浮肿、肝炎、夜盲症和贫血,这些病人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治好的。油田会战总部在进行岗位责任制大检查前发出通报,强调在安全生产的同时更要注重人的生命安全和健康。同时也以两年前发生在老城子失火为例,提醒人们安全为了生产,生产必须安全。通报中说:老城子失火是在放有化肥的仓库里看电影时,一个小青年不听劝阻,赌气把烟头扔在化肥堆上引发了火灾,家属管理站站长不去组织人员疏散而先抢救拖拉机,结果因拖拉机卡在门槛上熄火而堵死了唯一的通道,造成百余人伤亡。结果扔烟头的人和站长都受到刑事处分。这次岗位责任制检查要求所有部门必须把人身安全放在首位,要当作头等大事来抓。南区卫生所的任务越来越重,50张床位早就住满了病人,又在走廊里加上一溜临时病床。病房负责医生李富也算是尽心尽力,但他把自己管着的地盘视为独立王国,他管的事不愿让别人过问;对上报喜不报忧,对下护短不许领导批评指导。护士胡述是护士学校毕业的老手了,平时把其他护士包括护士长都不放在眼里,总认为自己是正规学校出来的,医院工作过,自我感觉良好,连走起路来都昂首翘脚旁若无人。一天上午,李富收入一个9岁的男孩住院。李富下完医嘱后特意对胡述说:“这孩子肺部感染很重,在用药过程中一定注意观察,有事及时叫我。”李富交待完以后就到办公室坐着抽烟去了。胡述把药稀释好正要去病房打针时,有人叫她去接电话,她把药瓶一放就去了。电话是她丈夫打来的,两口子早晨吵了架,胡述这会气还没消呢,接过电话没说几句就又吵上了,直到患儿母亲急着叫她去给孩子打针,胡述才气呼呼地拿起吊瓶就给患儿打上了,调好下药速度后又回办公室给丈夫打电话接着吵。不到五分钟时间病孩的母亲就跑出病房来大声喊:“胡大夫,快去看孩子昏过去了!”护士长听到喊声抢先跑进病房拔下针头,一看发现那是一瓶酒精,孩子的脸色红紫,双眼紧闭醉得不省人事了。李福和护士长她们马上对病人进行抢救,随后进行一整天的输液“淡化”,才算没出人命。对这件事,病房负责医生李富除了给病孩母亲道歉并承诺免掉全部医疗费用外,告诉所有人谁都不许走漏消息。把应当受到处分的一次医疗事故隐瞒起来了。沈国兰是40多岁没有专业学历的医士,她总是爱搞些自己相信的笨法子给患者治病,比如:“挑攻心翻”、“放手指血看染色深浅找毒”等。有些人还偏信这邪招。地质大队有位张老师傅很聪明,他搞出过不少小发明,但因为有哮喘病身体瘦弱,被人们送个绰号叫“张排骨”。也许是这张师傅本人爱鼓捣些小发明的缘故,他对沈大夫的那些招术很信赖。听沈大夫说能用在针眼上拔火罐治他这种病就想试试。沈大夫一见又有人信任她的医术,非常高兴,操起银针就在“张排骨”的后肋间扎进一针,还没等起针拔罐,“张排骨”就一头栽倒在诊断床上喘不出气,憋得两眼直勾勾地光蹬腿。沈国兰被吓蒙了,护士跑去找来李富动手给“张排骨”输上氧气喂进抢救药才没出人命。“张排骨”虽然缓过来了,但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憋得难受。李富知道这是因为银针刺破胸膜导至的创伤性气胸,病人必须住院,边用药边静养才能慢慢恢复。李富表现出十分同情的样子安慰“张排骨”,又叫人到外边饭店给订餐,说给病人加强营养,再三嘱咐“张排骨”别张扬这件事,保证很快就给治好。张师傅看在都是老熟人的份上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好听从大夫的话住了20多天院才恢复过来,但哮喘加重了。所领导分工是副所长于阔云负责病房,任克强所长侧重管任务较重的门诊、卫生防疫和下基层巡回医疗。任所长也想着病房的事,但李富经常是用“一切都正常”向他汇报工作。在于阔云和李富眼里,任克强是个“枪杆子大夫”,从不主动找任所长研究工作中的事,因而形成了门诊和巡回防治工作轰轰烈烈,住院病房情况隐隐约约,使卫生所的形势一冷一热。吕敏和王锦云他们的医疗小分队在油田南部地区一个队一个队地巡回着,吕敏王锦云在参照牛老大夫留给他们的《中药操记》记载的用药基础上,又用现代中医药理论加以改进充实,经过实践得到非常好的效果。赵文人虽然在医疗小分队心却在外边。他三天两头说有事往哪儿去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想知道。吕敏心里想的是怎么更好地为前线工人防病治病,如果说还有别的心事,那就是觉得对牛老大夫一辈子苦心研究出的那些成果还没研究透,还要继续在实践中认真验证,不辜负老师的重望,让他的《中药操记》在为油田工人健康服务实践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油田卫生处撤销了以后,各二级单位卫生所的医院,这种模式实际是放松了对下边所有卫生机构的有效管理,医院领导对下边的情况从根上就不了解不掌握,也顾不过来管理全油田十多个中心卫生所,就别说各大队的小卫生所会有什么要解决的事,这就给各卫生所各行其政留出了空子。任克强所管的这个中心卫生所,是全油田技术力量最薄弱、人员最复杂的。樊书记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副所长和李富是一个心眼地等着出点事好做文章乘机升上去。半年以后,吕敏王锦云他们的小分队被替换回卫生所正式上班了。赵文也就跟着回来了,他要求到中医科去拜吕敏为师。任所长拿不准主意就在班子会上提了出来,于副所长第一个赞成,他说:“赵文是学公共卫生的,做西医做中医都是从头做起,他有学中医的积极性是好事,就应该满足他的要求。”于副所长的意见说服了班子所有成员,赵文如愿以偿地去了中医科,有了更多接触吕敏的机会,但是不是真的拜吕敏为师了,连赵文自己都没明确,因为他的心思根本没往学习中医上用。一天晚饭后吕敏又回到诊室,她想把上午看过的一个病人的症状与脉象十分不符的疑问找个参考答案。吕敏刚翻开书本赵文就进来了,他微笑着说:“小敏你真好,工作一天了又在研究问题,我真喜欢你。”吕敏心里咯噔一下子,她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赵文死死地抱住了,连声说:“别拒绝我。”一向温文尔雅的吕敏这下被惹极了,她奋力挣脱出来后大声说:“赵文,你太不知道羞耻了,有你这样表达感情的吗?”被推个趔趄的赵文恼羞得红了眼,上前一步就把吕敏推倒压在她身上疯狂地吻她的脸。赵文的一只手刚伸到吕敏胸前去摸,吕敏立即向赵文的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挠出一溜血迹。吕敏边拼命地推赵文边大声喊救人。各科室值夜班的人听到喊声都跑进来目睹了这一幕。吕敏被人搀起后两手捂脸哭着跑回了宿舍,赵文反到像没事人儿似的面对大家说:“没事,我俩有感情基础,我就是爱她没做别的事。”第二天下午,指挥部后勤党委书记李绪海来电话,把所长任克强叫去好一顿训斥。李绪海说:“卫生所的问题根子就在你身上,你整天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只管治病不管人的思想,这样下去早晚要出大事。”任所长本来想争辩说管人的思想是书记的事,我管治病救人有错吗?又一想樊书记是个老实人他管谁都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任所长就一声不吭地挺着挨了一顿训,他老老实实地作了检讨又表了决心,低着头走回了卫生所。吕敏并不想把赵文对她侮辱的事闹大,她想:人与人之间发生这样或那样的事是不奇怪的,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地为人就心安理得,至于别人,谁走邪路谁遭报应。可是这种单纯的善意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的。任所长受到李书记地严励批评,就是有人在赵文欺负吕敏后报告上去的,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乱眼子”事。任所长心如明镜似的,只是搁在心里装傻子挺着,就像挺了半辈子的“右倾言论”的折磨那样,实在憋得受不了时就在走路时摆出军人受训时的架势,边迈着正步边给自己喊着一二一、一二一……要不就是领出他那只小花狗吹着口哨跑着遛它玩儿,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有人说任所长精神不正常,也是把他这些表现贴上翅膀飞出来的。这种表现他是从《阿Q正传》中学来的,他也知道会被人笑话,但他想:能为自己解忧,工作起来就有力量,考虑问题时思路就清晰,我任克强对人对事心地平和就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推功揽过的好人,对于发生在赵文身上的这件事,任所长也是想只要吕敏不追究能过就过去了,反正还没到犯法的地步。赵文的路以后怎么走就靠他自己了。王锦云对吕敏受到的侮辱愤愤不平,也对吕敏的宽容忍耐不理解。“吕敏,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次你被人家欺负了,那下次再有人这样对你你还忍吗?那赵老太婆要是不死心再对你得寸进尺看你咋办?”王锦云对面无表情的吕敏说。吕敏从床上坐起来,用手理了理垂到额前的头发长叹了一声说:“我是想那赵文的疯狂劲也可能是来自自悲,他一定知道‘赵老太婆’这个称呼是他寻爱的致命锏,人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会乱了思维丢失应有的理智,这次他已经够丢人的了,对他来说应该觉悟了。对我们自己,我想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损失不了什么。”王锦云一听也觉得吕敏说得话有一定道理,她更从心眼里佩服这位善解人意的大姐姐。一个老师傅因流鼻血,被送进门诊时已经快昏迷了。值班大夫束手无策跑去找任所长,任所长对这种中医叫鼻血症的抢救是有过多例的,可是这次他的“止压法"没起作用,人们都很着急。这时王锦云手拿一包药面从药房跑出来后又喊出了吕敏,王锦云把药交给吕敏后双手扶起病人的头时,吕敏迅速地把药放进病人耳孔里用力往耳孔吹气。连做几次后鼻血慢慢地减少了,对另一只耳孔又做了几次,血终于被止住了。这次成功救人,是对吕敏、王锦云研究成果的验证,也是他们对恩师牛德志老大夫的告慰。本以为赵文惹出的事就算过去了,但有些人感觉缺少了闲谈议论的笑料。工作在正常进行中,除了忙碌就是每天不可缺少的班前早会,由所领导讲如何如何坚守岗位加强服务态度等等。业务所长讲完了,紧接着就是管行政的副所长讲那些卫生啊、团结啊等等这叫早会。晚饭后的政治学习时间叫“天天读”,学习毛主席著作,有人念完一篇或一段文章后,就叫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发言谈体会,特别是对照自己地行动找差距下改正的决心。突然有一天“天天读”刚要开始,指挥部党委书记和后勤部主任、书记都来了,这么多大领导光临小小的卫生所是参加学习会,还是有什么大事谁也不知道。会场被镇得静悄悄的,有的人掐灭了手中的香烟,人们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他,都在等着。后勤部书记李绪海先向任所长打了个招呼说:“指挥部党委有个决定,请指挥部李书记宣布。”李书记就是刚从牛棚里放出来重新走上领导岗位的李玉生,这是个有名的敢作敢为、有勇有谋的人。他重新上任后的第一个举措就是整顿队伍作风,从大队到各小队级单位一齐进行“治后遗症”,纠不正之风。李玉生满脸冰霜地看了看全场人的表情后说:“同志们别奇怪,我们来参加学习会,借这个机会说说我们听到的有关卫生所的事,有不对的地方允许反驳也可以提问题。我听说你们这里是庙小神仙多,出了好几个人物,吕敏王锦云就是既年轻又有作为的嘛,据了解你们在发扬祖国医学精华和一心为前线工人服务上都是出了名的嘛;还有老抗日军医任克强所长,一个心眼的带领全所人员往前闯,下基层走家属区哪儿都少不了你的主意。不是说群众的眼睛是亮的吗?这些都是我们从普通群众那里听来的,当然也有李绪海书记汇报给我的。但是神仙多了也会有邪神嘛!”李玉生说到这时立刻提高了嗓门问:“谁是于阔云啊?”正在越听越不服气的于阔云听到党委书记提问突然一愣,他随即站起身回答:“我就是。”李玉生看了于阔云一眼后打个手势让他坐下。说:“于副所长,听说你的医疗技术不怎么样,可在搞意识名堂上能量可不小啊!你和你的几个小兄弟妒贤嫉能,别人做出成绩你们不但不服气,还背地里无事生非破坏人家的威信,拉几个人打击一片人,说某某人和某某人关系不正常,说老所长有神经病。我问你,你背着领导班子的人隐瞒医疗事故,还为赵文出主意做出轨的事,你身为副所长这么做究竟是要达到什么目的?是任克强有神经病还是你有神经病?卫生所不光于阔云一个,还有的人缺少医德却有在群众中搞些小动作的能耐,今天我给他留个面子,不点他的名,但于阔云同志是领导班子成员,我才不客气地点他的名,但我还是对他留有余地,希望你自量自重。更可笑的是这里还有个什么‘赵老太婆’,惹是生非不正经,脸被挠出疤痕又被改叫‘花脸赵老太婆’,丢不丢人!当然了,这样叫也不好,以后不要随便给别人送外号!”李玉生说到这时自己也憋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几个年轻人也捂住嘴憋着不敢笑出声来,赵文的脸一紫一红的死挺挺地坐在那像个泥人似的。停了一会李玉生转脸对后勤部书记李绪海说:“李书记,关于卫生所进一步深入学习‘三老四严’‘四个一样’开展‘整风’的具体安排由你来宣布。”卫生所每天晚上的“天天读”学习时间改成了“对照铁人找差距”,检查过去对执行“三老四严”、“四个一样”做得怎么样,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整风会”。一个月以后结束了,后勤部党委书记李绪海在卫生所“天天读”会上作总结。他说:“卫生所全体工作人员在党支部带领下,在一个多月时间里认真学习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矛盾论》《实践论》,用毛主席的思想、观点和分析事物的辩证法认真地总结过去的工作,肯定成绩,揭露矛盾,以人为善的开展了批评和自我批评,特别是支部主要领导认真检讨不足找出了今后努力的方向,得到群众的肯定,这很好,后勤部党委是满意的。为了加强党的领导,更好地发挥和引导广大群众的积极性,党委决定调整卫生所有关领导成员的工作安排。攀福田、任克强两位的党内外职务不变,于阔云同志不再担任副所长,下基层卫生所做具体工作。赵文去作业大队当作业工,什么时间恢复医生工作要看他的表现。卫生所领导班子成员的补充问题现在还没考虑好,要广泛听取群众意见后投票选举产生。”李书记讲到这时好多人都回头看着坐在后排的吕敏,李书记发现后脸上露出微笑说:“我相信,卫生所全体同志经过这次‘整风’学习政治觉悟更高了,看人看事的眼光更亮了。我们的工作很快会跨入全战区卫生系统的先进行列,更好的为前线工人健康服务,为大庆红旗增光添彩!”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油田南部地区中心卫生所,在跨入21世纪后,现已发展扩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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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汤儒勤,祖籍山东蓬莱,年生于黑龙江省依安县。大专文化,副主任医师。 白衣战士,大庆石油老会战。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协会员,黑龙江省作协会员。年开始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文艺评论等作品。先后在《文艺报》《诗刊》《星星》《诗歌月刊》《地火》《石油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余首(篇)。年获鞍山市全民诗歌大赛一等奖,5年获中国人民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征文优秀奖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领奖,年获中华铁人文学奖。年获全国职工诗歌征文赛一等奖,作品多次获省部奖项,诗歌、报告文学作品被收入《胜利之歌》、《凯旋》、《中国当代诗歌选》。出个人诗集与报告文学集共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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