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已得到的或能得到的事物都无法满足你,你无法集中精力,做事总是半途而废,你的脚步日渐沉重,变得失眠或是嗜睡,热情和喜悦都烟消云散,对美食和性爱也逐渐失去了兴趣。然后,有一天,一种感觉突然降临,或是带着怀旧色彩让你细嚼起某个陈旧的伤痛,或是带给你一种新的更悲观的想法,给你造成新的痛苦——于是,生命的重量突然变得不可承受了。
如果这些黑暗的时刻曾经到来过,只是我们长久以来躲避或忽视这个黑暗的世界,而它现在又再次来袭,攫住我们,如同冥王哈迪斯抓住珀耳塞福涅,那么这样的话,也许我们会感到加倍的绝望。“怎么又来了,”我们抗议道,“我还以为已经摆脱它了!”
这些都是经历失去、悲痛以及失望时的正常反应。不开心,甚至“临床性抑郁”,都不代表我们发疯了或是患了疾病。感到恐惧、迷惑、脆弱,只是说明我们是人类。这些黑暗时刻是生活中无法切割的一部分,它们告诉我们,是时候改变了。
召唤由两个部分,即两个警报组成。第一个警报直截了当,越来越强,难以忽视。它通过精神痛苦、消极思想,以及生理表征向我们告知,我们陷入了抑郁。一旦清楚地听到第一个警报,那我们就可以留神第二个警报——号召我们改变的警报了。
我们中的许多人都尽其所能地对第一个警报视而不见。否认不快乐的感觉,否认满心的阴郁,否认事实上已让我们心力交瘁的处境。我们拒绝直视已经脱轨的生活,拒绝去看我们适得其反的思想、言行,直到我们退无可退,必须要面对的时刻。
对于我们中那些认为自己所陷困境是无力改变,也无法脱离的人来讲,上述情况显得尤为突出。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我们所做的任何事,能想到的任何事,都不能改变现状,而且改变目前生活的代价也十分高昂。我们不知道该怎样离开这段婚姻或关系,也不知道该怎样让情况大幅好转,让人满意。我们的工作就像不可假释的监禁。我们受到了桎梏。
有时我们理智、包容,有时我们愤怒、狂躁、绝望。为什么没有效果?理论上看一切都很正常。也许我们会责怪自己,或谴责别人,但仍指望着情况会好起来。每天,我们的快乐、坚强、勇气,都在一点点减少,不过我们仍旧坚持着。
有时,会觉得这仅仅是因为“身体”上的问题——是一个尚未查出的疾病,也许这个病根本就查不出来。特里萨咨询她的医生时,便是这样怀疑的。查明此点十分重要,因为这些模糊的怀疑也是有据可依的。确实有生理和药理学上的原因会导致抑郁症,你需要确定是不是因为它们而产生的抑郁。一个称职的医生会做全面的体检,记录你的病史和药物史,查看常规检查数据,然后确定或排除症状。我随后再详细介绍。
不过还有一些更细微的生理原因会导致或引发抑郁症:生理性异常,对某些食物过敏,对必需营养元素的吸收不足,或常规检查数据显示不出的荷尔蒙失调。这就需要一个视野更开阔、更有全局观的医生来检查了。我也将在后面介绍上述这些可能性和过程。
不过,就算已经排除了所有显性和细微的生理因素,我们中还有些人仍坚称是“身体”的问题。医生把此类人称作“躯体化者”,因为他们心理情感上的痛苦会反映到躯体上。躯体化者有时会面临不公平对待,似乎他们的症状是由主观否认引起的,是用一种简单方式来表达心理痛苦的后果。事实上,生理症状和心理症状是抑郁症的两个不同方面。
传统的医药体系,比如中医和印度医学,是将情绪、身体、精神,视作互为联系的统一体。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生理表征——食欲不振、消化不良、呼吸急促、睡眠不好、莫名疼痛、体重下降、发烧发热——是人体全局另一个方面的反应,可能是情绪抑郁,精神焦虑、沮丧的表现。现在,我只想告诉你,这些生理表征可能是召唤的一部分,我们身体上的不适也许跟心理痛苦和“桎梏感”有关,而“桎梏感”正是抑郁症的定义。
“铁的事实”,即客观测试及其产生的分数,有时可以帮助我们听到召唤的第一个警报,让我们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抑郁。起初,产生的结果可能会令人不安,不过它们同样也可以使人安心,给人安慰,并激励我们行动起来。
美国心理学家贝克是创建认知行为疗法的贡献者,他研发了一份使用广泛、操作简单的问卷,叫贝克抑郁量表。贝克抑郁量表找出并量化了贝克及其同事认为是抑郁症基本事实的消极思想。我认为它能可靠地呈现出召唤的第一个警报。
贝克在问卷里描述了各方面的抑郁症特征,包括“人格化”(与我们有关的所有消极经历),“绝对化”(事情总会这样),“放大化”(总放大到反面,我是最差最没用的,诸如此类),还有我们熟知的那些抑郁时会有的想法和认知。抑郁时,我们会把事情过分简化,并使它们“妖魔化”(虽然这个词有些笨拙,却很合适)。
对特里萨而言,一项复杂工程里的一个小错误,都能彻底摧毁她所有的满足感和对成功的希望,认为会不可避免地带来失败。她深信任何发生在她,甚至别人身上的不祥之事,都是自己的错,而且觉得那些看见她的人大概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她变得忧郁时,看见的玻璃杯总是空了一半,而不是装着半杯水。
贝克抑郁量表仅供精神科专家使用,所以我不能把它包含在此书中。不过我选择了由美国国家心理健康研究所研发的抑郁自评量表来取而代之。当你回答抑郁自评量表中的问题时,你便开始注意你对待自己及自己生活的方式和态度了。
如果你的得分在抑郁自评量表的“抑郁”等级之内,你便知道你对世界的态度和感知有了可量化的问题,你的痛苦可以冠之以名了。如果你的得分在“抑郁”等级以下,那你便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管哪种情况,你的答案都是一面明镜,可以提醒你注意思想情绪里那些抑郁的扭曲。
倾听这个“诊断性”的第一个警报相当关键,虽然从测试里知道自己的情况,会感觉有些残酷和直接,但如果是在毫无准备、毫不了解的情况下,从那些被医药公司收买了的无情医生和心理健康专家那里知道的话,他们就会马上条件反射似的让你转向药物治疗。这正是特里萨的心理医生和内科医生的反应,也是多萝西的心理医生和肿瘤科医生的做法。
采用药物治疗的反应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在大部分情况下,这是草率、短视、具有潜在危害性的。药物有时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把手头上的事做得更好,但是,正是那些我们所做、所感、所想的事,使我们在最初陷入了抑郁。绝大部分情况下,药物只是创可贴,而不是灵丹妙药。
不过,还有另一种态度来倾听和了解第一个警报。你的穷思竭虑和自怨自艾,你的闷闷不乐和精疲力尽,你的体重下降,睡眠不好,以及痛苦难耐——所有这些迹象和症状,都是在告诉你,你的生活失去了平衡。它们只是让你注意眼下的状态,